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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发夫妻

时间:2024-11-19    来源:www.xinwenju.com    作者:简媜  阅读:

  你和他

  原是滴水粒米的寻常夫妻

  车水马龙里守一份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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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燃香灯黄前悲天喜生的修持

  梵世夫妻的菩提也

  挡不住浊世的汹涌

  谁能想象你解发的刹那

  胸口逝水般的滔滔

  手边握他相赠的念珠

  念念相忘或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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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只管在佛前欢喜华严

  他只管再灯下清淡自居

  解了发的情缘

  结了愿的生生世世

  等你来渡他一生

  其实他已再你生侧扶你一世

  街角,一个男人手中握着多买的

  半斤菱角

  寺外,一个女人手中一叶赤红菩提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花 色

  婚宴上,喜幢高悬,贺联四壁,在灯光中交相辉映着,如一群司礼的士。宴席已经开着,酒色即春色,一饮便能得意。孩童们不管这些,溜下座椅要跑,被妈妈一把拉住:“别走,待会儿要看新娘子!”

  她坐在镜柜前,美容师正在为她换一款发型:一把快梳,不消多久便绾起盘髻;她坐着不动,却帮着递发夹子给美容师,一支支发夹子将她的发丝吃得紧紧地,好似五伦纲常:那些夫妇、父子、兄弟、朋友、翁姑、伯叔、妯娌……“多夹几根,才不容易掉。”美容师自顾自说。一株缎花带露很技巧地掩了发夹的痕迹,再刷下半边云鬓乱,她凝视着镜中那个丽人及那一头锦簇,多么富贵荣华。

  她与他认识五年了,早已是寻常面目,恐怕她认识他的那一日,也是彼此不惊的。那时候,一行人去南游,泛涨、走崖,夜宿野店,她独自躺在一处高台上看星,天空如一盘棋局,她正在为自己解围。忽然有个人说话:

  “观星还不如观心。”

  她竖起身来看,隔着山丘,有个男子朝她站着,恐怕也是个想找个僻静之处观星的人。月光如纱,她看不清楚他的脸孔,心里猜他是这行人中的某某,也不求证,又躺下来,星子棋局都乱了,而他那句话,倒也是棋步。

  这么多年来,她每每拿这句话覆额,倒也解去不少难题,惟独解不去他对她婚约的要求;她的父母早逝,倒不碍她,唯他家中父母都老迈了,尤其做母亲的身体欠安,盼着唯一的儿子成家,以了她的心里的牵挂。他实在也难为,只有向她求援:“成全她老人家,我们的日子还长。”

  他推开休息室的门,进来。今日的他英俊挺拔,一改平日常穿的唐衫、黑裤,着实让她不敢认。他扶着她站着,也只感看镜中的她,想来彼此的心情都很忐忑。

  尤其,婚姻是一件众人之事,吉日良辰都算得准准的,礼服、西装也都裁得隆重,容不得有一丝的闲隙让他们说些体己话。

  “还好吗?”他问。

  “嗯!就是发夹夹得太紧,有点绷……”

  休息室的门被推开,男傧相探进来说:“该出去了。”

  一阵衣裙窸窣、镁光闪亮之后,司仪对着宴席中的宾客报词:“新郎新娘向各位来宾敬酒!”

  身 受

  婚姻可不就是一件歃血为盟的事,把身、语、意都签署给对方。她白天在幼稚园工作,傍晚回家烧饭洗衣;他的工作地点稍远,时常早出晚归,偶尔加班,她都先睡了。但是他一进家门,就闻得到家的香,电锅里总温着饭、菜、或粥品,偶尔一张短短的留字,好象她一直不寐的待着。他吃饱了,兀自收拾清理,才进了房,为了不吵醒她,也不开灯,蹑手蹑脚地从口袋里掏出街头买来的小东西,轻轻握到她的手里。

  她早上醒得早,忽然发现手边多了一枚陶鱼别针,惊讶极了,一翻身,看他果然躺在身边,睡得鬓发皆乱,不知天地的模样,她伸手抚了抚他额前的发,灵机一动,也要装做不知情。唤他起来梳洗之后,两人一道出门,逢着星期日,他陪她买菜。天气未定,但是阳光早就蠢蠢然了,路旁的菩提树叶被照得油亮优良的,有点辣眼,光又聚在她衣上的陶鱼别针上,鱼鳞都水湿水湿的,他巡了巡她的衣服,故做惊奇地说:

  “你什么时候买的新别针?”

  她想笑,故意抿着嘴:“老情人送的。”

  “嗯!颇有眼光的,”他点点头:“你有机会也该送他礼物,表示礼貌礼貌!”

  两人相视而笑,廓然忘贫。

  菜市才刚开始,他看时间好还早,顺道逛了一圈。菜色正一箩一箩的列在路边,青红皂白都光鲜;水果的香都也舞出来了,哈密瓜是笑眯眯的甜,番石榴的涩是惨绿少年、橘子是永远也改不了的油辣脾气的……但这些都比不上推车里小山似的菱角,冒着水蒸蒸的炊烟,那贩子熟练的抄刀拨开紫皮,露出半截雪白的肩,向过路的人耸了耸,贩子说:“菱角好吃的,半斤二五。”

  他买了半斤,塑胶袋马上雾起来,两人沿路又吃又掰的,一些粉粉的雪落下来,好似行人。

  “想吃什么菜?”她问。

  “随便。”他说。

  她便抓了一把空心菜、称了半斤青菜、挑了一个甘蓝,又切了两块白豆腐,配烤麸、胡箩卜、笋片、木耳……等,回头跟他说:“昨晚去寺里听经,师父教我做‘十八罗汉’,做给你尝尝。”

  他露了一个受宠的表情,随手帮她拎菜。家里的事,她都料理的井井然,触了网得等她来解围;有时只是要找一样东西,问她,她随口便指示出位置、方向,仿佛胸臆之中,山水、丘壑、沙石、林泉,都一一布局定势。和她同住一个屋檐,常常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今天换吃‘释迦’好吗?”她问,问中有答。

  “你一向都买橘子,怎么想换?”他说,其实是要听她的缘由,她自有她的道理,这点他十分了然。

  “橘子容易吃,剥皮撒网就是了,吃不出什么变化。释迦不同,难就难在时机成熟。先回去得先温着,温输的释迦,皮软肉白子黑,甜的沁人;温的不够,吃起来满嘴的涩,都糟蹋了。而且妈妈爱吃甜的,橘子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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