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还没放亮,我睡不着了,起床打开电脑,将存在电脑里的诗歌、散文、小说,一篇一篇打印出来,拿到阳台上,将它们一张一张焚化成灰,烧给远方的你。
看着闪闪的火焰,还有那被风吹舞着的灰,泪水渐渐模糊了双眼,“远,你看到了吗?这些都是你亲爱的傻丫头带着泪写成的文章,你慢慢看吧。天堂里有没有眼镜?我记得你走的时候眼镜掉到地上摔坏了的。”
我回房拿纸剪了一副眼镜,也将它烧成了灰“没有眼镜,你400多度的眼睛能看清楚吗?”
“远,昨晚我梦到你了。我知道你也一定在想我。你说过,不管你到了那里,每晚,你都会化作风儿,守候在我的窗前。我真的看到你了,你怕吵醒了我,悄悄地躲到了窗帘后面。你别和我捉迷藏了好吗?”
“傻丫头,猜猜我是谁?”每次我找不到你的时候,你就不声不响的跑到我后面,蒙住我的眼睛问我。
“说过不准叫我傻丫头的,你要叫我方老师。”我正色说。我比你大三岁,整整大三岁啊。可我的心里,是多么多么的想你叫我傻丫头啊,就是叫上一千年一万年,我都听不厌。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有人在的时候我就叫你方老师,没人在的时候就叫你傻丫头。”你嘟起了嘴。这个时候,我才感觉到你真的比我小,像小孩子一样。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真的象小孩子一样。
那天,我在宿舍大搞卫生。过两天就要开学了,我是班主任,我必须要在学生报到之前把我的宿舍整理好,要不到时学生来了,乱七八糟的事太多,会应付不过来的。
我把房里的垃圾扫到走廊上,这时,看到你背着一个大大的包,一手拖着一个旅行箱,一手提着一个旅行袋,来到我的隔壁,看了看大开着的房间,皱起了眉头,很无助的样子。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也显得很无奈。
我们学校很穷,没钱起教师楼,单身教师都是住在教学楼的单身宿舍里。宿舍是一个小小的房间,外加一个洗手间,一个小阳台,连厨房都没有。你那间宿舍是一个结婚不久的老师腾出来的,早上才搬出去,满屋狼藉。
看到你满脸的无助,我动了恻隐之心:“你是刚分配来的新老师吧?我姓方,叫方芳。你就叫我方老师吧。”
“我姓毛,叫毛远。毛主席的毛,远方的远。”你腼腆地说。
“呵呵,是毛主席的后代啊!”我笑了:“不管你是谁,到了这里都要自力更生的。你先把行李放我这吧。来,给你扫把,先去把房间清理一下。”
在我的帮助下,你很快就把房间收拾好了。我带你去买了一把新锁和一些日用品。
开了教师会议后,我和你都开始忙了起来。我是班主任,太多的锁事要我打理。你是新来的,也忙着熟悉新环境,忙着备课。
我和你教同一级的学生,我教语文,你教历史。
你真是一个出色的老师,很快,你就和学生打成了一片。
你说,你刚站上讲台时,心理很紧张。当你向学生介绍你姓毛时,有调皮的学生就哄了起来:“毛豆,毛老师是毛豆。”
同学们笑了起来。
学生一起哄,你反而不紧张了。
你也跟着笑了起来:“对,就是毛豆的毛。想当年,毛主席他老人家也挺喜欢吃毛豆的。”接着你就大说特说毛豆的好处,毛主席是怎样的喜欢吃毛豆。学生都知道你是在瞎编,可他们竟然津津有味地听你瞎编,真是怪事。
我说:“你别误人子弟,瞎说一通。”
你笑着对我说:“我跟学生说了,毛主席喜欢吃毛豆还没经考证。历史上没记载。”
我可没你那么好运了,经常被那些调皮的学生气得要命。
我们学校不是重点学校,学生的顽皮可是出了名的,所有老师都不想当班主任。我本来也不想做什么班主任的,可禁不住校长的软磨,在来这个学校的第二年,就当上了班主任。谁知“一失足成千古恨”,上去就下不来了。就这样,一做就是两年。
今年,我接的是新班。一听到说是接新班,我就头痛。
果然,开学才两个礼拜,学生就给了我个下马威。
那天,我在上课,趁我转身在黑板上写字的时候,不知是那个调皮学生,将一条毛毛虫放到我的讲义上,当我回头打开讲义的时候,手就碰到了毛毛虫,吓得我跳了起来,书本、粉笔等都被我弄得掉到了地上。那条毛毛虫也被我不小心甩到了前排一个女学生的衣服上,那个女学生叫了起来,那帮调皮鬼就趁机起哄,任我怎样都制止不了,一堂课都乱轰轰的,没法接着上下去。
晚上你来看我时,我眼泪就掉了下来:“我没法上了。这个班主任我没法当下去了。”你了解情况后,对我说:“傻丫头,这一点事就难住你了?你不是要向那些小鬼认输吧?”
你竟然叫我傻丫头。
当然不会,按我的性格,我怎么会那么快就认输呢。
后来,在你的帮助下,那帮小鬼被我修理得服服帖帖的。
你的课上得很好,学生们都喜欢上你的课。
校长也很器重你,第二个学期,你就当上了学校的团委书记,兼学校广播站站长。
你真能干,不仅团里,就是广播站都被你搞得有声有色。
你动员学生们踊跃投稿,还把学生们写的一些优秀的稿件拿到县广播站去,或者投到县报、学生报等刊物上,有好几个学生的作品相继被刊了出来。学生们的学习兴趣空前高涨。
你知道我平时也喜欢舞文弄墨的,就动员我写作,还开玩笑地说希望我成为茅盾第二。
你比我小三岁,可很多事你处理得比我还好。
不知不觉间,我对你竟有了依赖感。
课余,我和你拿了电饭煲在宿舍煮饭吃;闲时,我们一起打乒乓球、羽毛球、爬山,还一起骑车去水库钓鱼。
我的针线活不行,你常常笑我说,哪有女人像你这样,缝扣子都缝得那么差。一边说一边拿过我的针线帮我缝。你确实缝得比我好。你说你还会踩缝纫机,可惜我一直都没机会看。
在没有人的时候,你常常叫我傻丫头。
我和你像恋人又不像恋人。没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在我们这样的小镇,找一个比自己小几岁的人做老公,会被人议论一辈子的。
虽然我们为人师表,可也不能免俗。我们也是凡人。
我们就这样开心融洽地做了两年邻居,同事兼恋人。
我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两老就只有我一个女儿,他们都住在县里。
在我当初被分到这小镇的时候,他们就很不甘心。
终于,在我工作5年后,他们还是想方设法的把我调回了身边。
回城后,我非常苦闷。这时,你经常写信鼓励我,叫我一定要坚持写作。你说你很欣赏我的文笔,说如果我放弃写作的话,你会很痛心。
我没放弃。虽然开始写得不是很好,可我知道,我应该写下去。
我的努力没白费,终于有报刊开始刊出了我的文章。
可这时,你给我的来信却越来越少。
后来,校长来县里开会时碰到我,我才知道你患了尿毒症,在市里留医,已经到了晚期,没多少日子了。
我听了后,整个人都昏了,后来是怎样回到家的一点都不知道了。
远,你真傻,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你怕我担心?难道你就那么残忍,连最后一面都不想见我?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你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看到憔悴得不像人样的你,我怎么都不敢相信,这就是当初我看到的那个腼腆的毛小伙子?
上帝真会捉弄人,才几年时间,就把一个活蹦乱跳的小伙子变成了这样。
看到我的到来,你眼睛一亮,可就一刹间,又暗淡了下来。
你走的那天,天空下起了雨。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我是冒着雨到医院的。
当我浑身湿漉漉地走进病房时,本来睡着了的你睁开了眼。
你看到了我,想坐起来,可你坐不起来,我跑去扶你,你妈妈也去扶你,忙乱间,把你放在床头柜的眼镜碰掉了,镜片被摔碎了。
你示意你妈拿了干毛巾给我,待我擦干了头发,你突然说话了:“傻丫头,下雨了就不要来了嘛。”
虽然声音很小,可我和你妈还是被吓了一跳,你居然会说话了。
你妈要去叫医生,你阻止了。
你说你想和我单独呆一会。
你妈掩上房门出去后,你说:“傻丫头,过来抱抱我好吗?我很想在你怀里睡一觉。”
我抱着你,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不停地往下掉。
你说:“别哭了,傻丫头,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我走了,你要坚持写下去,每年清明,记得把你写的东西的烧给我,我要看。还有,要快快乐乐地生活,不准总是哭鼻子了。”
我不停地点头。
过了一会,你说:“我累了,想躺一会。”
“睡吧,我抱着你睡。”
你安静地闭上了眼睛,再也没醒过来。
远,你就这样走了。
你知道吗,我好想你,你的学生也很想你。
有人说,你所爱的人去了,如果你想见他,只要把他最喜欢的东西烧给他,他就会回来看你。
远,我想见你了。你收到我的东西了吗?我多希望,能化作一瓣瓣的花瓣,幽香于你回来时必经的路上。可我知道,我不能这样,你不喜欢。
你说过,一个连自己的生命都不懂得去珍惜的人,根本没有权力去爱别人。远,你放心,我会让我的未来过得充实而美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