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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泼扯面

时间:2024-08-03    来源:www.xinwenju.com    作者:张奕璇  阅读:

  我小时候是由奶灌大的,现在是由面撑起的。

  恐怕我身上的皮肤、身内的脏器、心里的意念,都是先由淀粉累加的吧。我不知道我吃下的面粉有多少,若是细细算一算,疑心有上百个我重了吧。

  陕西八大怪里有一怪叫“面条像裤带”,这恐怕是外乡人认知陕西最深的印象吧。裤带二字没有夸张的成分,全是写实。扯面扯得实在是挑战喉咙,喉咙狭小的人吃了可能会噎住,因此只能细嚼慢咽,但裤带面吸溜吸溜的感觉由此全无。因此陕西大部分女的都是大口吃面,然后吸溜嗞面,肆无忌惮,与男人比毫不逊色,全然看不到吃砂锅凉粉米饭时的优雅。

  油泼扯面,面是次之,泼出的油才是整碗面的灵魂与核心。泼油是有讲究的,油得精准泼在蒜末和辣子面上,一手泼油,一手浇醋,马虎不得,如此做出来的面,就会油味飘香、醋味沁人。

  若是有人问我,你最喜欢听什么或是最令人陶醉的声响?我不装高雅,不会回答什么D大调、协奏曲之类;也不会清高,说什么鸟鸣婉转、山泉汩汩。我定会回答:熟油泼在面上发出的刺啦噼啪的声音最让我陶醉。不仅陶醉,而且垂涎三千尺。若是厨房传出这般悦耳之声,想必是面做好了,就会急匆匆跑到厨房抽出筷子大快朵颐了。泼油是乐声,更像是一种信号,是吃面前的序曲。听油泼声,其实也是吃面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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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面可没有什么仪式感方面的讲究,不同于西餐里刀与叉的关系复杂,抄起筷子端起碗就行。与其说就餐的礼仪在此活动中被漠视,不如说是关中人的剽悍豪放使然。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大口咥面,在陕西这块地域上没有什么奇怪的。下馆子吃面,室内顾客声音隆隆,老板和老板娘必定是喜笑颜开;吃家人做的面,啃蒜的声音清脆,吸面的声音雄浑,吃完后喝碗面汤,原汤克原食,打个饱嗝(这个可不能在公众场合打),这就是很理想的就餐状态。

  蒜要一瓣一瓣剥,面要一条一条吸,菜要一口一口吃,想必油泼面的大老碗里,也存放着关中人眼中独特的世界与哲学。吃面能让人心情愉悦,怨气、怀疑、难过通通被抛到脑后,用筷子用力搅一搅粘面,仿佛整个世界都是自己的。在外和同事有不顺心事了,在内孩子学习成绩又后退了,一边想着这月的开销惦念着空瘪的钱包,一边大口咥着老婆做的一碗油泼面;如果两口子冷战,不要担心,往往矛盾从这碗面里化解——男的率先打破了沉默:

  “面挺好。”

  “你说啥?”

  “我说面挺好,调的味可以。”

  “知道就好,我不给你做你上哪儿吃这好的面去?”

  想必此时女的翻了白眼,随后是假怒,再随后脸上就堆上了笑了。男的必定是好话一堆,夸的是面,其实间接夸了做面的人。随后,两人就又头对头、笑脸对笑脸地埋头吸溜吃面了。

  扯面之于我,实在是续命药之于病患,太阳光之于植物,诸葛孔明之于刘备,如鱼得水。不是吗?水不能一天不喝,面不能一周不吃。我还清晰地记得几年前在北京旅游的时候,五天都不见半点面条,把我难受的那个劲儿,真是让我永生难忘。还有一次,我和父亲去看望在江苏太仓出差的母亲。江南水乡,灵秀之地,弇山园的美景的确是梦幻一般,然而廊桥柳岸下是否也有热气腾腾的一碗面?很幸运,这次不同于之前的北京行——在下榻的宾馆附近就开着一家陕西面馆。估计太仓本地人是不以为然的,但那店的招牌顿时让我两眼放光,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于是我欣然前往,点了一份油泼面,尝了尝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是蒜吗?也不全是,味蕾的感知是无法用语言复刻的。开店的是一对夫妻,估计也就是三四十岁的样子,却不是陕西口音。他们是陕西人吗?可为什么叫陕西面馆呢?见他们在锅头的热雾中忙忙碌碌,我也便不好意思去问,虽然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却因为味蕾的生疏而有些不美气起来。

  奶奶经常说我没出息,将来如果去南方的大城市求学去了咋办?说的实在在理。不论别的,单就是面的吃食,就把我牢牢拴在了这片厚重的三秦大地上了。面很像狗链子,但也很像风筝连着大地的那根线。我注定就是属于这片土地的风筝,在秦人的天空中飘荡。

油泼扯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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