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德是第五生产队的饲养员。
四德个子很高,身材魁梧,骨骼粗壮,身体结实。红红的脸庞,厚厚的嘴唇,话语不多,是个劳动的好把式。我曾见过他给牲口轧草,不管是喂刀还是骑刀,都很稳当,尤其是骑刀时,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儿。四德家里很穷,父亲死得早,家里只有一个老母亲和一个弟弟,还有三间西屋和一间小屋。弟弟已经结婚了。
一年四季,四德永远是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衣服,夏天的时候,里面穿一红背心,那是学大寨时在水利工地的纪念品。因为时间太长,胸前露出许多小洞。
四德会吹口哨,他的口哨清脆、干净,但只会吹那首《大海航行靠舵手》,吹完一遍又一遍,有人问四德,你就不会吹点别的?四德只是憨憨地笑笑,不说话,还是吹那个曲子。
四德每天早上到牛棚去给牲口添料,路过我们家窗户,我们家窗户对着巷子。四德的口哨声,伴随着他厚重的脚步声,从巷子那头传来,越来越近,又渐渐消失,好像风琴的音阶。
他的口哨清脆、干净,但只会吹那首《大海航行靠舵手》。
冬天的早上,听见四德的口哨声,我们就起床,顶着清冷的星星到学校上早自习,我们吃完早饭上学时,四德又吹着口哨返回家去吃饭。有一天,我手撑着大门,等四德经过时,努着嘴,学四德的口哨声,“嘘、嘘”,但怎么也发不出声,四德对我笑笑,只露出洁白的牙齿。四德人很勤快,经常帮助别人。村子里谁家有红白大事,不用吱声,他就会早早地挑着水桶,到二里外的水井去挑水,院子里做席用的两个大缸,永远是满满的。事毕,主家要谢他,他笑笑,一声不吭,扭头走了。有一段时间,没有听到四德的口哨声,巷子里只有四德“橐、橐”的脚步声。我就问妈妈,四德怎么了?妈妈叹口气说,又有人给四德介绍了个对象,是个二婚,还带着个孩子。但人家嫌四德家穷,吹了。小孩家,别问。
没过几天,我又听到了四德的口哨声,还是那样清脆、响亮。后来,我离开家乡到外地读书,再也没有听到四德的口哨声。到现在,我也没有学会吹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