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季的日子正陷入生命的困惑里茫然失措,不知不觉便迟钝了对春的感觉。
女儿嚷:“妈,春天了,我要采花去!”
心里就惊了一下:“春天了吗?”
“那么好吧,我们走,到山上采花去。”
这个小女子,天生便知道春天应该如何亲近。她小雀儿似的诉说着她不喜欢小学校里的一切春游:规规矩矩地活动,不准随意爬山,不准随便到小溪里玩水,不准……也是,这样的春游,还能叫做春游吗?不要说小孩子了,就是我们做大人的,也要觉得兴味索然。
春应当是浪漫是宣泄,哪里受得了任何拘束呢?
南昌城里赏春的最常去处是西郊梅岭。我相信,当名士葛洪在此山隐身炼丹之时,春在这里肯定是汪洋恣意的。不过,当城市文明终于笼罩了这座被划为风景区的美丽山岭时,春的野性便被套上笼头,一步步驯服了。杜鹃花依旧年年开放,开放在不准游人摘花的禁令中。报纸上每逢春季便刊登了大大小小的谴责文字,阐述着人尽皆知的道理。然而,山花年年依旧被读报和不读报的人们采摘得伤了元气。
我同样教育孩子,不能在风景区摘花,我们生活在公众社会,要遵循公众利益。
但我又知道,真正的春天不是供奉在狭小的受保护的风景区里。春天本是最强有力的生命萌动的世界,春天的花春天的草应当是海洋。我们去寻找这个海洋。
挤上一辆不知什么车,反正知道它是要开出城去,而且不是开往风景区。
于是,离城越来越远。拐向梅岭风景区的岔道,早就甩在了身后。车在公路上疾驰,大座大座的无名山扑面而来。
这才是春天呢!你想秋日里尚有诗人词客享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清风明月,造物主怎么会在春天里反倒显得吝啬呢?漫山的野杜鹃以最活泼的风姿绰约着,从脚下一直怒放到天际。女儿跳下了车,瞪圆了眼睛,惊喜得没有一句话,然后大叫了起来:“我从小到大,可没见过这么多的花!”
你才多大呢,你没见过的世界大着呢,我的小人儿!
在这样的充满野性的花海里,不会有禁令囚禁你欢乐的情绪,只有自自在在的山风鼓动登山女子的长发飘拂如旗。在这样的山野里,你会觉得不能采花的春季不叫春季,不爱采花的女子才是被文明异化了的女子。
冷落大自然的美意,可不是最愚蠢的行为?
我和我可爱的小人儿在那座不知名的山里漫游了一日。鞋上衣上发上都沾满了花粉草叶和树梗儿。渴了,汲一口清凌凌的山泉;饿了,吞几朵鲜灵灵的杜鹃。这红红的山花略带甜味,清香得就像春天一般,不会像菊花那样总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苦涩。
我能感觉到春天是怎样在欢迎着我们。
不光是杜鹃花,就连那无名的小草都美丽得让人吃惊。俯下身子,你会发现一丛细长的锯齿草叶上原来覆盖着密密的白茸,而密密的白茸上竟有无数小小水珠闪着奇异的光。随便观察一棵酢浆草,你会清楚地看见叶脉里流动着的绿色汁液。春天的树呢,更是不同凡响。
我们站在阔叶牛奶树旁,亲眼看见绿色的花萼在静悄悄的山上“嘭”地一声炸开,随即从里面飞出一团迷人的白雾。望着一丛丛花萼相继“嘭嘭”炸响,我们始终弄不明自从实心的花萼中飘出的白雾,来自何方,飘向何方。
其实,又何必知道。春天本来就藏着很多奇妙的生命故事。你只能把自己掩藏在大把大把的杜鹃花里,听山鸟远远地唱着不知名的歌。
能够享受这样的春天,就很知足。
即使你将全身心投入这广袤的春的原野,也无法躲避个体的局限。那么,就让生命永远打上春天的印记,勇敢地面对世界,不论在高山,还是在荒漠。
今后年年,享受春天便是享受一次生命的琼液。即使仍要下山,即使下山后还要在暮色苍茫中寻找回城的车站。
温馨启迪
享受春天,春的生机与活力激动着人的生命,供给人生命的琼液。读了此文,我们如同跟随作者一道乘车出城,来到了山野,感受到不受禁锢的春的魅力,心底涌起一种踏青春游的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