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天上真的有上帝,假如上帝真的朝下看,那么,也许他什么都看不到,就像我们感觉不到自己身体内的细菌在干什么。
也许我的身体里,细菌们川流不息。有的赶着回家,有的路边杀棋:“将,你死了!”有的摆摊卖菜:“新鲜的小葱嘞,5毛钱一斤”“茄子、黄瓜、西葫芦……”可是,他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先进了?飞机大炮有了,钢筋水泥有了,几百层的摩天大楼都竖起来了。好像半个小时前,细菌们还在围兽皮、打兔子、吃野果嘛!天晓得,我打一个盹,我的身体里的细菌就长成单细胞植物了;再打一个盹,蕨类植物出现了;再打一个盹,海里居然连鲨鱼都有了;再打一个盹,猴子变成人了;再打一个盹,这些叫做“人”的家伙居然越繁殖越多;再打一个盹呢?我的天!已经有细菌开始写诗歌。
有的细菌成了偶像,有的细菌成了狂热的追星族。细菌里应当也有大牌明星吧,还有那些大导演,他们在我的随便哪块肌肉里搭摄影棚,拍英雄片、恐怖片、魔幻片,然后再开着飞机,为了拍外景,在我的全身到处转——如果可能的话,我比较喜欢细菌牌的施瓦辛格和梁朝伟。
我的身体里有高楼大厦,也有茅屋危房。有的细菌们在我的身体里搞竞选,当总统,当州长,当议员,当了议员的家伙们在议会里义愤填膺地打架。有的细菌在我的身体里乱搞阴谋篡位和暗杀。有的细菌气昂昂头戴簪缨,底下一大票细菌山呼膜拜,并且上万言书,一边歌他的功,颂他的德,一边坚持要他承认,他就是这个世界的天,这个世界的地,这个世界至高无上的神。
有些细菌志向高远,不爱当官,为莼菜鲈鱼而挂冠,或者回到自己家里,抚孤松而盘桓;也有细菌一眼看透古往今来,一步跨越万水千山,于是干脆一辈子不出仕,在我的身体里吟赏烟霞,栽树种花,桃树,杏树,梨树,菊花,梅花,海棠花。
它们太繁荣了,繁荣得让我害怕。每个血管里都住着一个国家,它们开工厂,把我的血液污染了,它们打仗,把我的器官破坏了,它们大量使用空调冰箱,于是连我的脑瓜也出现臭氧空洞,让我一阵阵地头晕。我身体里的冰山正在渐渐融化,那些小海豹们没有了家。不知道有多少枚原子弹散落在我身体里面,一旦引爆,它们的世界将不复存在,我也不复存在——它们却根本不在乎。
你看,我一眨眼的工夫,就有成千上万的细菌出生,我一眨眼的功夫,又有成千上万的细菌死亡。这样一个细微的种群,它们思考吗?说实话,一想到这个问题,我就忍俊不禁。可是,我仍然相信,一定也有细菌为我写下一部《圣经》。他们的《圣经》的开头,也必定是:“起初,神创造天地……”他们的圣经里同样写着两句话:
千年如已过的昨日,又如夜间的一更。
我们经过的日子都在你震怒之下,我们度尽的岁月好像一声叹息。
无数细菌饭前感恩,感谢我赐予他们口粮,无数对细菌男女把手按在《圣经》上,指着我的名义起誓,终生相守,不离不弃。然而,细菌的世界里照样有背叛、仇恨、罪恶和哭泣,急苦无告举眼向天,期待我伸出手来,救它们出苦海,却不知道在这个庞大的上帝之家里,它们的上帝最寒酸。我们上班下班,回家吃饭,我们身体里的细菌也上班下班,回家吃饭。我们打个喷嚏,于它们就是火山爆发。我们一次咳嗽,它们整个世界都响起轰隆隆的雷声。我们要是哭呢?它们的世界,就哗哗地下起了大雨。我们踩着香蕉皮,“啪喳”摔一个跟头,它们那里就是7.8级地震。
同样,它们的《圣经》里,已经做出一个有关世界末日的可怕的预言,火龙,毒焰,九头的蛇。它们却丝毫不曾察觉:不祥已步步踏响,预言正演变成真正的灾难……
可是目前来说,我还在,所以它们的世界还在,也许在它们的身体里,同样生活着一个细菌的王国吧。
原来,上帝不在天上,上帝就在人间,就在这个尘世。上帝就是你,就是我,就是他。
温馨启迪
作者通过幽默的笔墨,运用丰富的想象,描绘了一幅大自然中最不起眼的小细菌的生活画面,让我们在深觉有趣的同时,更加感到世界的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