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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

时间:2024-08-29    来源:馨文居    作者:牟群英  阅读:

  早上从梦中醒来,枕边还有温热的泪痕。这是我这个月第二次梦到父亲了。

  父亲离开我们已经五年有余。二零一六年十一月二十二日早上,台州市一医ICU的一通电话把我们兄弟姐妹五人都招呼到了病房里,说父亲已经不行了。我们昨晚才把他安顿到医院里,怎么就不行了呢?本来我和哥哥说好,无论如何都不给父亲上插管等非常治疗手段,病急乱投医的我们嘱咐医生全力抢救,还是给失去知觉的父亲用了插管,施行胸外按压。可无论医生怎么做都回天乏术,父亲最终也没能见上我们一面,就撒手人寰了。

  父亲就这样离开了我们。我们不知道:他一个人在冰冷寂寂的ICU病房里都经历了什么,他离开这个世界时想对我们说些什么,经受了怎样难以忍受的苦痛。人走了,什么都没留下。

  母亲一直说父亲是个能干的人。父亲于1930年出生在方圆不足百里的畲川偏僻之乡,很难得的读到了初小,在十里百乡也算是个文化人了。父亲的字写得很好,小有名气,不管是硬笔和毛笔都写得不错。一个有力的例证是,茅畬乡政府当年的门牌就是父亲的手笔。他也经常为乡政府在墙面等处画写标语,出宣传黑板报。小时候,经常有叔叔伯伯带着自家的小孩,上家里要父亲传授书法之道。有一年的年末,家里照例清扫门庭,父亲即兴挥毫书写毛主席的《七律•长征》,栩栩传神的毛体,惟妙惟肖。那五尺宽的大幅作品就贴在父母的床壁上,让我心生对父亲的钦佩之情。

  父亲做过许多工作。年轻的时候,他曾在一所医院做过护士,所以一直略通医道。后来,在头陀区粮站上班,每年参与征粮,父亲主要的工作就是记账,打得一手好算盘。至今还有人说,父亲打算盘可以盲打,能“左右开弓”,两手同时打。按照现今的说法,算盘技术可算是高手了。后来,父亲在乡中心校当过教师,教语文和画画。还曾担任过供销社的会计、信用社的出纳等职。工作之余,父亲也回家插秧割稻,不耽误农事。不管插秧的速度和技术,在邻里中都是数一数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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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我记事起就知道,父亲唱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戏。那时候,茅畬有个越剧团,父亲担任团长,常年带团辗转在各乡镇演出。父亲擅长的是武生,唱念做打俱佳。曾有乡邻告诉我,年轻的父亲和母亲一起演出《穆桂英挂帅》,母亲饰演穆桂英,父亲扮演杨宗保。可惜我没看过父母同台演出的场景。哥哥姐姐一直都说,父亲扮相英俊,武功高绝,可以从垒起的两张八仙桌上,一个鹞子翻身跳下,稳稳落地,台下观众无不拍手称赞。哥哥总调侃母亲的演技不如父亲。奇怪的是,父母亲从没在家里哼唱过一句,也不提在外面演出的事情。我多次问过母亲,为什么不在家里唱几句?母亲说,胡琴一响就会唱,可家里没有伺琴之人啊!父亲和母亲都不通乐理,也没有家传,尤其是母亲,只上过一两年的小学,他俩是如何学会唱戏的呢?母亲说,老师傅教了几回就会了。

  父亲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很少与我们谈笑。回到家里,他不是坐在屋前喝茶看报,就是在灶后帮母亲烧火做饭。要是父亲开始发话,一般就是批评教育我们居多。因而我很少与父亲交流,觉得父亲不大关心我们几个兄弟姐妹。只是每年的学期结束,我拿回家的成绩报告单,需要他写“家长的话”。父亲就在上面工整书写:请对我子女从严教育!这句话好像十几年都没有改变。

  记忆中,父亲温情流露的事有两次给我留下深刻印象。一次是我上小学一年级时,被我的音乐启蒙老师张士声先生推荐参加越剧的“前早”演出,就是现在所谓的“暖场”表演。父亲得知我这么一个小屁孩,要在全乡的大舞台上表演,他第一次表现出对我的重视,不仅破天荒给我买了糖果等小零食,还亲自给我化妆。牵着我的手,把我送到后台交给张老师。张老师拉着我,领我到那高高的、大大的舞台上面,然后用胡琴给我伴奏。不记得那天我唱得怎样,也不记得台下的观众有没有掌声,只记得那天我独唱了歌曲《南泥湾》后,口袋里的糖果留给我长久的甜蜜。

  另一次是父亲在北洋镇政府上班的时候,有一天下班回家带回来一块花洋布。在那个无论什么都要凭票供应的年代,花洋布可是稀罕之物,父亲却指定把这块白底上洒满青绿色小花的布料给我做衣服。母亲请裁缝师傅给我做了一件衬衫,我穿了好多年。曾经穿着它走进茅畬小学四年级的新教室;曾经穿着它去参加黄岩县中小学生作文比赛;曾经穿着它在家门前的苦楝树上掏鸟窝,被树杈挂破了衣袖;也曾经穿着它,在全校同学面前接过校长给我颁发的黄岩县中小学生现场作文比赛第一名的奖状……

  不管是在幼年时还是成年后,诸如“父爱如山”“女儿是爸爸的小棉妖”等亲昵的字眼好像都不适用我和父亲之间的关系。

  初中毕业后我考上了师范,就读的学校在温州平阳。从茅畬出发到温州平阳至少要倒三趟车,上下两次船,历时整整一天。15岁离家那么远去外地求学,我很不适应。第一次去上学是大哥送我到平阳师范的,看我大哥离去的汽车越开越远,我不禁在平阳汽车站放声大哭。第二次是母亲送我到黄岩汽车站,坐在开往黄城的小山卡(四轮车)上,我对着母亲泪水涟涟。第三次是父亲送我到黄岩汽车站。因为前一天父亲在黄岩城里出差,那天晚上我就住在父亲下榻的黄岩县政府招待所。我和父亲两个整晚都没有睡好,我听到父亲不断翻身的声音。一直捱到天蒙蒙亮,父亲就叫我起床,匆匆在街边的早餐店买了两个馒头,父亲就把我送到汽车站。当我转身,准备与父亲道别,他却早已消失在朦朦晨雾中。我好像还来不及酝酿我的眼泪,父亲就走了。从此,我离家上学都是一个人去,一个人回,再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2015年初,我历经多年研究,出版了一本学科专著,于是就拿了一本给父亲。父亲默默接过书,翻过头和尾,又把书递还给我说:“我放着也没什么用,你拿回去吧。”那时候的父亲,几经住院出院,身体大不如前,他好像总在等待着什么,又总在逃避着什么,有点烦躁,又有点失落。

  父亲,他不夸赞我们,对我们从没溢美之词,也未在儿女面前表露自己内心和情感。但是,每每回老家看望母亲,都觉得父亲一直都在,他在用他的方式爱着我们和母亲。他在我心里,从未离开。

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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