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
春天种下一个梦
梦魇里长出一只手
绕过千山万水,只为
去触摸那遥远的裳衣
绿色的面料,柔软流畅
穿插朵朵小花
红黄镶嵌蓝白
折叠成故乡的图案
延绵横亘的梁子
桑树跌宕起伏
一芽新嫩缀上枝条
吐出春天的喃喃呓语
迎合风的节拍
舒展无边葳蕤
卵巢里的蚕仔
已经迫不及待
一根火柴一把稻草
点亮母亲的晨曦
炊烟飘过竹影
以袅袅的姿影奔向天际
番薯的香味在空气里弥漫
谁家的小姑娘抿嘴一笑
解锁了二月梅花
惊醒缠绵春霭
蝴蝶成群翩翩
飞过少年头顶
慌落了手里砍柴的镰刀
彩虹用七彩之光
托起冉冉的太阳
缤纷采桑少女第一滴经潮
装满桑叶的背篓
缥缈出红色心事
羞答答交与母亲解读
母亲绽放的笑容
牵出两朵晶亮,似花
开在娴熟抖动的指法
桑叶在簸箕里错落
蚕儿蠕动柔软唤醒老屋
模仿出一场淅沥春雨
淋透一个久远成语
——作茧自缚
夏
太阳越升越高
紫外线越发炽烈
最終,是子规鸟啼红了夏天
母亲拾起最后一枝麦穗
阿公匆忙套上牛犁
高扬起犁鞭把五月甩响
犁铧更新的五月
阳光焙出泥巴浓香
嫂子架起水车
把芳香浸泡成茶
牛耙过后,焕然成粥
烧酒敬过日月天地
澎湃的乡土唱响谚歌
密密麻麻的身影,卑躬曲膝
以倒退的情愫行走
指尖下的秧苗列出方阵
经历复活分蘖以及扬花灌浆
向秋天许下一句承诺
秧苗拔节孕穗的音符
刺破六月的蛙鼓,给一只
夜行的鸟带来无比激动
弦月下鼓动翅膀,聆听
嫂子与孕禾的窃窃私语
她已过门三年
依然凹凸有致
完璧如玉
探看的鸟牵起萤火虫的翅膀
径向飞奔。把嫂子尘封的密码
传递给欲睡无眠的小叔子
注定一场暴风雨的来袭
导演了《道德经》里的乱伦
谱写出一曲诗意的乡村爱情
上下弦月交替重合
结构出一影圆满又悄入云端
闪电划出一道凌乱的弧
雨在三声惊雷后,破盆而洒
预示了一个丰收的兆头
是稲子发育的饱满
还是包谷膨胀的硕大
邻里池塘荷花娇艳绽放
荷叶承载昨夜落下的雨水
深感体力不支,请求风的摇曳
太阳出来了,风缄默无语
把一束光洒满花瓣
融化她昨夜挂上的泪珠
鱼儿悠闲的游摆
和几个采撷荷花的伢崽
亲密共享晨光的温柔
偶尔亲吻赤裸的光腚
纯真的童欢溅满荷塘
等候在岸上的伢妹
早已伸出了接花的藕手
秋
告诉我秋天已经到来
不是弯腰驼背的稻穗
而是一只翱翔的雄鹰
啄一朵白云
舒展矫健的翅膀
把天空涂鸦得空旷明净
伢崽伢妹立在故乡的草坪
手指曲卷成喇叭
踮起脚尖对着天喊
老鹰公公快转磨
下面有只花鸡婆
我从未怀疑过鹰的智慧和勇敢
它松开了嘴里的云朵
遵从那一串幼稚的童音
以盘旋的迂回一圈一圈
地面越来越清晰,白云渐高渐远
金黄田野,一只啄食稲粒的母鸡
被锁定为目标。潇洒帅气的俯冲
速度与闪电,我不知道哪个更快
以至于早有准备的猎人
来不及扣动猎枪的扳机
它已带着母鸡的哀叫
直冲云霄
老屋前的老桂树
一夜之间开满了月宫
月亮不再是羞涩的少女
丰盈饱满端坐天庭
把故乡的夜色
还原得晶莹剔透
那些从故乡走出去的影子
此刻正迈开灵魂的脚步
搭乘月亮船向故乡走来
一步一步,踩响家门前的小路
踏平了母亲急剧的心跳
故乡的母亲啊,泪流满面
颤抖着双手打开仓库的门窗
让一轮明月和晒干的谷子
一起归仓入库
我站在故乡的梁子上
以鲜衣怒马的韶华
凝视开满故乡的野菊花
滋生出懵懂的思想
和朦胧的智慧
野菊花是故乡的代表作品
数不清的纤巧细手
从坡岭沟壑和田垄伸出来
欲抓住眼下稍纵即逝的季节
抓住已经裂口的爱情
还有朝着天堂行走的亲人
冬的使者打了前哨
携带一缕寒风
洒一路盐霜,把故乡染白
野菊花无力收缩起梦幻
风舞枯叶,落无定所
冬
遇见故乡的冬天
老弹匠的木锤碰响了弓弦
过往的朔风打了一个逗号
注目弹弓下纷扬的花絮
拽长了一夜梦呓
我伫立在一缕风与一片雪
的交融里。解读这个冷漠的季节
十指插入僵硬的土地
去刨开一个远古的传说
传说中古希腊的缪斯
带走了地球上的明媚和绚丽
奔赴地下与爱情会晤
故乡人不懂,一件一件
往身体上加衣,憨厚沉实
十八岁的翠花
三天后确定为新娘
她要嫁给故乡的扁担亲
小姑子和她一样漂亮
翠花又要把她叫作嫂子
母亲前脚送走媒人
后脚迈进了老弹匠的院门
求他三天赶出九床棉被
祈愿儿女亲上加亲的婚姻
天长地久。父亲低头抽烟
缭绕的烟雾锁住了紧蹙的眉头
三天后的故乡
唢呐声起,鞭炮炸响
太阳就是迟迟不肯露脸
故乡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杯子碰伤了碗的沿口
迸射出一串麻醉的祝福
翠花在祝福声里湮灭
泪冰涟涟走向花轿
母亲用夏天的蒲叶扇
扇出了柏树叶的浓烟
浓烟熏香了腊月
腊肉的味道飘满千家万户
狂欢的伢崽伢妹
闻着年味一路奔跑
对着山吼对着水吼
二十——三,祭灶官
二十——四,泡豆子
二十——五,磨豆腐
二十——六,打烧酒
二十——七,杀——鸡
二十——八,杀——鸭
二十——九,街上走
母亲的油灯通夜长明
与除夕的冷风相依相偎
针线在灯影里穿梭交织
那是母亲在为我缝衣做鞋
密密麻麻的针脚
链接着新年与旧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