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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小毽

时间:2023-12-02    来源:www.xinwenju.com    作者:蟠桃叔  阅读:

  钟楼伴鼓楼,烟火映人间。

  曹小毽是习武之人,又黑又壮,典型的关中大汉。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40出头了,但是腿脚灵活,踢毽子能踢出花儿来,所以认识他的人都叫他曹小毽。他也自称曹小毽。而他的真名,我还真没记住。

  我和曹小毽咋认识的呢?说来话长。我在报社做记者那会儿,他从原单位办了停薪留职,正在认认真真做闲人,吃个泡馍能掰三四个小时馍疙瘩的那种。也许是闲得发慌,他就成了我们报社的“热心读者”。他家住北门里,我们报社恰好在北门外,就隔了一道城墙。他时不时就穿过城门洞子,跑到我们报社来提供新闻素材。

  我记得有一回,一个外国大妈坐人力三轮车,上车之前给车夫高高竖了两个指头。车夫以为这两个指头表示车费两美元,他觉得合适着呢,就把她从莲湖路拉到北门城墙底下。一下车,这位外国大妈却掏出两块钱人民币来付账。车夫急了,不让她走。大夏天的,拉着车走了这么远的路,流了一脊背的汗,两块钱还不够买瓶水呢。两人语言又不通,当街便拉扯起来。这一幕让曹小毽看见了,赶紧上去把二人劝住,然后打电话让我们报社的记者速来现场。我和摄影记者小丁去了,曹小毽先是嬉皮笑脸地把50元的线索奖要到手,然后随手抽出10元给了车夫,剩下40元往自己口袋一装,拍拍手,笑道:“好啦,好啦,这下和谐啦。”

  在场的人都看呆了。我说:“哎呀呀,曹哥,还有这操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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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小毽哈哈大笑,说:“都是下苦人,谁都不容易。”

  小丁说她口渴得很,曹小毽又给我和小丁一人买了一瓶冰镇可乐。

  反正一来二去,曹小毽就和我们报社的记者打成一片了。一般情况下,曹小毽一叫就去,且欢天喜地。如果有事不能去,曹小毽就会无比内疚,为啥不能去,一定要解释得清清楚楚。

  后来,看报纸的人少了,报社没有广告收入了,报纸越来越薄,记者走了大半,新闻线索奖也没了。曹小毽也跟着心灰意冷,不太来我们报社了。不过,我们的友谊倒没有丢,都成老朋友了。 二

  曹小毽是个孝子,经常搀着他爸出北门到北关的一家超市买东西,也是为了散步吧,所以我经常会碰到这爷俩。曹小毽大个子,水桶腰,身形像个铁塔;他爸年轻的时候估计也是个铁塔,如今缩了,像小一号的铁塔。曹家父子俩走在街上,回头率很高。

  我和曹小毽聊得来,只要碰到了,我俩就聊得刹不住闸。曹小毽他爸往往等不及,就手背在后面慢悠悠、笑眯眯地先走了。曹小毽抓紧时间继续聊,多聊一句是一句,等他爸走出大约20步远,他这才收住话头,小跑着追上去。

  我们什么都聊,天上一句,地上一句,钟楼一句,鼓楼一句。但是曹小毽从来不提打拳的事,我一度怀疑他根本不会什么拳术,只是长得雄壮魁梧像个练家子而已,直到后来有一次见到他耍大刀。

  那次纯粹是凑巧碰上的。我去西北大学办事,曹小毽所在的武术协会在学校图书馆门口的空地做汇报表演。我一眼就瞅见了曹小毽—铁塔一般的曹小毽,挺着肚子,穿着雪白的中式对襟衫,但一点儿都不飘逸。我喊了一声曹哥,他听见了,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朝我笑了笑。

  那天曹小毽耍了一套大关刀,虎虎生风。耍完了,我赶紧鼓掌。他提着刀过来和我说话。我好奇,提了一下他的刀,沉,没提动。曹小毽就不让我动了,说怕我砸了脚。

  我约他去吃羊肉面,他说:“今天不行,要回去给老爷子做饭呢。”

  他把大刀用布袋子包裹严实,往摩托车上一绑,从后备厢取了一件夹克套在对襟衫上,一副要撤退的样子。

  我说:“曹哥,再谝一会儿嘛。”曹小毽摇摇头,说他爸今天过阳历生日,他要回去下长寿面,回去晚了不像话。又说改天请我去吃粉蒸肉,就在他家跟前,老板也是个对脾气的人。

  没过两天,曹小毽果然请我吃了那家粉蒸肉,就着很辣的新蒜,喝着很浓很烫的茶。吃痛快了,他一挽袖子,我发现他胳膊上有一个鼓起的肉疙瘩,枣子大小。问他要不要找个医生看看,他说:“不疼不痒的,也不影响找媳妇。随它去吧。” 三

  说到找媳妇,有一件事不得不提。我们报社有个女记者一度看上曹小毽了,缠着曹小毽教她踢毽子。但是曹小毽没看上她,就没教。女记者为此还骂他是个渣男:“看不上我为啥要请我吃火锅?活该你打光棍!”

  我们同事里有好事的,去问他这个问题,曹小毽很委屈:“拒绝了她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请她吃顿饭表示歉意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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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小毽后来还是恋爱了。经朋友介绍,他认识了一个叫李梦的大龄女青年。李梦的经济条件比曹小毽好太多了,开公司,承接会议、策划活动。李梦这个女强人为了事业蹉跎了岁月,耽搁了青春,本以为桃李已误东风,如今一见曹小毽,满腔柔情藏不住;曹小毽为人方正且不失机灵,知道错过必定后悔,用心用情,进退腾挪全在点子上。两人一见如故,关系进展飞快。

  有一天,曹小毽说要我帮着审篇稿子,我答应了。他带我先好好吃了一顿,然后把我带到李梦的公司去。原来,李梦的公司接了个大活儿,文稿的内容怕出问题,谨慎起见,要找人看看,曹小毽就想到我了。

  那天李梦不在,公司的那帮人对曹小毽的态度很是谦恭。曹小毽也表现得很自如,隐隐有幕后老板的架势。从这情况来看,曹小毽和李梦好事将近。

  可是后来,两个人没有后来了。出了什么岔子?不知道。我也不好问曹小毽。听人说,好像是和曹小毽他爸有关,似乎是曹父不能接受李梦比他儿子挣得多;又听人说,曹父对李梦满意着呢,是曹小毽有一次问李梦,结婚后能不能接受和他爸同住,李梦说她还是想过二人世界,曹小毽又不答应。

  也不知道哪种说法对,无法考证了,因为曹小毽不久就因病住院了。以为是小病,不想不到一年光景曹小毽就匆匆走了—得的是白血病。铁塔一般的汉子,毽子踢出花儿的汉子,关公大刀耍得虎虎生风的汉子,就不在了。

  我们报社给曹小毽送了花圈和挽联:惯舞青龙,愿乘游龙常入梦;善飞彩羽,祈伴雉羽共升天。

  后来我常看见曹小毽他爸一个人到超市买东西,有时候是一盘鸡蛋,有时候是一把芹菜,提着慢慢走回家。曹小毽他爸的头发全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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