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从农村老家招工到附近煤矿干起了采煤工,虽然苦点累点但是工作比较稳定,他感觉比到外地打工强多了,张明的师傅是个“老把式”,已经在采煤干了20多年,从原先的打眼放炮,到现在的操作采煤机,干的滚瓜烂熟。张明到矿上两人就结成了师徒,并签订了师徒合同,在师傅的调教下,张明的活越干越熟越干越好,基本可以独当一面了。张明这小子一是机灵勤快,二是嘴甜活道,一句一个师傅喊的亲的很,上井后张明还隔三差五请师傅喝点小酒晕晕,把师傅逗得脸上直乐呵。
师傅不但关心张明的工作教他干活,还关心他的生活,看到合适的女孩子就去打听,弄的外人看着就像他自己亲儿子一样。在师傅的张罗下,张明见了好几个,刚见面感觉还都可以,但后来都因为他是个采煤的,家又在农村父母弟兄几个,在城里买不起房子,先后和他拜拜了。眼看张明快30了,对象的事情还八字没一撇,急的师傅上火嘴角起泡,夜里睡觉一个劲的磨牙,媳妇就数落他:“又不是咱亲儿子,你愁这么狠干啥。”师傅却说:“小孩跟我干不容易,师徒如父子,我应该给孩子找个媳妇成个家。”“你光想着张明了,就一点不愁咱闺女,她都26了,要正常的话,早该有孩子会打酱油了。”媳妇的一句话把他拉回了现实中。
师傅的女儿叫兰子,双眼皮大眼睛,长得也挺俊秀,也怪爱美还染了黄头毛,可就是一件愁人事,因为小时候得麻痹症没钱看耽误了,至今瘫痪在床,吃喝拉撒全要靠人照顾,师傅上班拼命挣钱,这些年全国的知名医院都跑遍了,专家也找了不少,可就是不见效,成了师傅两口子的心病。平时都要一个人专门看护,媳妇不能上班,师傅的担子就重了,就一直在生产一线干,为的是多挣钱养家。张明也知道师傅的这个心病,也经常时不时的来家里帮着干些家务,所以时间长了就像一家人一样,兰子对张明张口闭口哥呀哥的喊,两个孩子也处的象亲兄妹。
“那能不能把咱小兰许给张明,我看两个孩子也蛮配的。”有一天媳妇突然对师傅提起。“你别胡扯了,这不害了人家张明,怎么能够把这个负担转嫁与人,我不干这伤天害理的事情。”师傅说话时,脸上憋涨的通红。“怎么就不能?咱小兰又不憨不傻,不就是不能起身走路吗?要是个好人身子早嫁个富贵人家了,也省的孩子在咱家里活受,这么多年来你在矿里上班,知道我在家里伺候孩子受的罪吗?孩子长大了有自卑感了,精神抑郁情绪低落,我在她面前装笑哄她,可一到夜里特别是你去上夜班,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我就止不住的想哭,哪天不是流泪湿透毛巾,你是身子累我是心里苦啊。”“要是小兰好成的没有毛病,我早就让他们成婚,外孙子都满处跑了,还用等到现在。你不要这么打算了,我说啥也不能同意。”师傅上小班,少有的几个在家里的夜晚,就是在两个人的争执里过去了。其实按照国家的计划生育政策,师傅在生产一线上班,是可以生育二胎的,就是因为怕兰子有想法,影响孩子的成长,师傅就到矿里领取了独生子女证。这中间也有好多亲戚朋友劝师傅再生一个,可就是没有动摇他的决心。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师傅的不懈努力下,事情终于有了结果。在矿灯房上班的姑娘李青答应了。要说起来李青这姑娘也是命苦,老家也是农村的,她父亲和师傅是一天进矿的工友,因为一次瓦斯爆炸事故夺去了生命,后事还是师傅带人帮着操办的。就是这姑娘心高气盛,低不成高不就,这山攀着那山高,时间白白的耗去了,终于到了要面对现实的时候了。好在师傅对两个孩子心眼脾气都熟悉,一番口舌便说动了李青的心。两个人在师傅家里见了面,又互相留了联系电话和QQ号码,线上线下、虚拟和现实,没有多久两个人就沐浴爱河。春节两个人给师傅买了两条大鲤鱼,带了一箱子5年口子窖登门感谢,乐的师傅合不上嘴。这个时候,师傅两口子、张明和李青谁也不知道,兰子偷偷落下了眼泪,哭的很凶时间很长。
幸福的时光流的真快,这几天张明请了假,置办东西筹备婚事,房子是矿里给的廉租房,虽然面积不大却也很温馨,总算有了一个自己的家,张明从心里感激师傅,恩情胜过自己的亲生爹娘。
可就在这节骨眼上出大事了。井下工作面发生了支架倒塌事故,师傅安排别人先撤,自己留在了最后。当张明火急火燎赶到矿医院时,师傅已经到了弥留之际,他紧紧拉住张明的手,从牙缝里挤出了六个字:“替我照顾兰子。”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张明顶替儿子的角色,为师傅办完了葬礼。
之后的张明完全沉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他停止了婚礼的筹备,上班投入了工作面的恢复工作,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减轻对师傅的思念,报答师傅的恩情。几天来,他每个班都在井下干十几个小时,区长硬拉才拉上来。上井后要么就不吃不喝坐着干瞪眼,要么就拿着白酒瓶子猛喝直到喝吐,谁也劝不住他。“人死不能复活,事情都过去了何必再这样折磨自己。”李青说道。“你不知道,师傅对我恩重如山亲过爹娘!”张明嗓子发抖了。“难道比我还重要吗?”李青说。“是的,没有师傅哪有我们的今天。”张明大吼道。“那你考虑清楚吧。”李青说完就离开了他们的婚屋。一连几天都没有出现她的身影。张明还是那样子,下井上来就喝酒,喝醉了就吐,吐完了就一个人坐在那里呆呆的发愣。
直到有一天李青收到了张明的一条手机短信,刚开始她又惊又喜,猜想他一定撑不住劲了,想通了来求自己了。可是一会李青便大惊失色。短信的内容是:“李青,非常感谢你能看得起我这个采煤工,也感谢你给予我的甜蜜和欢乐,我们分手吧,对不起你了。”李青挣大眼睛看了半天,不相信这是张明的选择,哪有为了不亲不故的师傅打光棍的。然而,张明却有他的打算。
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张明手捧一束鲜花出现在兰子的床前。“兰子,请让我照顾你后半生吧。”幸福来的这么突然,毫无准备的兰子着实愣住了。她爱张明,喜欢他的诚实品德和聪明能干,能够和他结合是自己最大的期望和奢求,可就是因为自己身体残疾的原因,她只有把这种深深的爱恋埋藏在心底,自己品尝着这个暗恋带来的苦涩,但现在,这个男人手捧鲜花满面笑容站在自己面前,情意绵绵的向自己表白时,她感到无比的温暖和幸福,多年的向往变成现实,怎么能不让她激动啊!接受他,爱人就在眼前,幸福近在咫尺。然而,在幸福的暖流中又涌动另外一种浪潮,自己和张明结合,李青怎么办?这种来之不易的幸福是完全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自己将成为不道德的人,将会受到别人的指责啊。不能,自己坚决不能!“张明哥,我感谢你的好意,但是同情不等于爱情,这份感情我不能接受,不能拆散你和李青姐,你走吧。”兰子思忖了半天毅然决然的说。“兰子,我爱你,选择你是我心甘情愿的,我愿意陪伴在你跟前,请你接受我。”“张明哥,对不起,我不能这样自私,让我们还做兄妹吧。”就这样,张明把鲜花递给兰子,兰子又推过来,就在他们推来推去的时候,一个身影悄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李青来了,并且目睹了这一切。在李青身后,还有张明的师母兰子妈。
“张明,兰子,我祝福你们!”李青的声音颤抖却有强大的穿透力。“不是这样的,你们听我说。”兰子妈突然发言了。“说实在的,过去我是想让张明和兰子在一起,可是经历了你师傅的离去,让我想明白了,人啊不能太自私,我清楚张明是个好孩子,是为了帮助我们孤儿寡母,是为了完成你师傅的遗愿,这些我都理解。尤其是这几天,让我明白了很多,人心的善良比那珍珠还金贵。谢谢你们的好心好意,说啥也不能拆散你们。”“伯母、阿姨。”张明和李青异口同声。“就这样定了。”师母意志坚决的说。“张明,这几天我想好了,我们要组成一个新的家庭,把师母当成我们的亲生母亲赡养,把兰子当成我们的亲妹妹照顾吧,我愿意和你一起承担起这个义务,无论我们的日子多么艰难,都要让师母和兰子妹妹生活好。”李青说。“张明、李青,谢谢,谢谢你们!兰子母女俩眼里噙满了泪水,这是激动的泪水,更是真诚和幸福的泪水。
“对,我们是一家人。”四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今天确实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