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窑哥

时间:2024-07-27    来源:馨文居    作者:馨文居  阅读:

  窑哥,苍山人。个子高大但性情平和。临沂有句俗话,神山到磨山,马子万万千,说的就是苍山县山多林密,人们粗犷彪悍,颇有匪性。而窑哥身上却没有半点苍山人的样子。 窑哥上过高中,对八十年代的农村来说是少有的,这得益于他有个在煤矿上班的父亲,从而家庭比较殷实。而成绩不错,就是窑哥自己的努力了。窑哥的理想是站在讲台上用教鞭指点人生,以他的学习成绩实现理想还是有把握的。可是就在高三的寒假,转折出现了——这同样得益于他的父亲。那时煤矿职工在50周岁就可退休,这一年他父亲到站了,按规定窑哥可以接班。转户口吃国库粮,眨眼间就能端上铁饭碗了。

  在农村人眼里一步登天的事,窑哥却坚决不干。因为这与他的理想差别太大:煤矿工人工作在地下,环境危险条件恶劣。煤黑子煤黑子,刚升井的工人除了牙是白的其他全是黑的,远看要饭的近看扒炭的,说的就是煤矿工人。而他却是立志要考上大学当教师的。窑哥不想接班,他父亲急眼了,大骂窑哥读书读傻了:接班当工人是板上钉钉的事,而考大学却悬得很哩,全县的高中一年也就考出去十个八个的,还都是复习了好几年的学生。不去接班万一又考不上大学,那还不鸡飞蛋打一场空!一气之下把窑哥锁在家里,威吓他即使不接班也不让他再上学了,亲戚邻居们也都帮忙劝说。最终胳膊扭不过大腿,窑哥被迫接班。

  虽非所愿,但毕竟走出了农村。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窑哥来到煤矿。临沂城南的煤矿都是炮采落煤,机械化程度低,开采工艺叫穿棚倒垛。乍一听很先进,其实就是顺煤层先打出一条主巷道,再沿巷道隔一定距离向两边开通巷道,最后从上至下依次把两巷道之间的煤炭采下来。这还是解放前传下来的手艺。井下环境狭小、通风不畅,干起活来,采面上煤尘与汗臭起飞,人员共煤炭一色。不仅如此,倾斜的巷道几十米甚至几百米长,在岩层压力下,大多数都低矮的让人直不起腰来。架棚支护的料是两米长死沉死沉的槐木,还有撑木、板仨和笆片,全靠人工运到采面,而脚下是滑不溜秋的底板。职工们得上上下下爬几个来回,被汗塌透的工作服黏在身上非常难受。所以不少老工人不论寒暑,在采面一律光膀子。窑哥发现现实太不近人情了。而和他一同接班的几个人却没有如此沮丧,原因在于窑哥的理想是当教师,其他人的愿望就是吃上国库粮。可见环境能影响情绪,情绪却决定环境。

  因为始终不安分干煤矿,窑哥干起活来自然不温不火,不积极不主动。但他上过高中,在一线工人中就是高学历了,所以区队领导照顾他,在一线干一段时间后,安排他做送餐工,负责把班中餐分发到各班组。如果是老职工或者做事认真的人,干这样的活太轻松:无非是每天下三次井,用矿车把盛班中餐的铁箱子运到区队运输集中点,而为早一点拿到班中餐,各班组都会派一个职工在此等候。按单子分发完毕,一次最多两个小时就完成了。但偏偏窑哥平时出工不出力,这样一来反倒认为挤兑他,是讽刺他大小伙子干不了一线。送起班中餐来当然是心不甘情不愿。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何况煤矿工人常年在不见天日的井下工作,说话做事没有丝毫的顾忌。对有些人来说,象挑挑拣拣、多拿私藏班中餐,沾点小便宜很简单。开始的时候,工人们摸不清窑哥的性子,看他年纪不大、个头不小,都很规矩地由窑哥照单子按组分发。时间长了,欺负窑哥性子平和,责任心也不强,领班中餐的人开始挑三拣四起来,窑哥稍一阻拦,一咋呼二吓唬,窑哥就蔫了。最后班中餐送到地点,工人们往前一围,反倒把窑哥挤到一边去了。而窑哥干脆转过身,背过脸,袖手旁观。这样一来,个别精细鬼、尖头怪就动了歪心眼,明明组里九个人报十个,或拿了十份说九份。后来拿班中餐的班组就不够数了。煤矿工人在井下要连续工作八九个小时,吃不到班中餐的职工,体力得不到恢复,自然很愤怒。纷纷指责窑哥太不负责任。反映到矿领导那里,一纸调令就把窑哥调到渣子山干运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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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渣子山的工作很单调,就是负责清理运往渣子山的矿车,在开车时禁止捡拾炭块的妇女们靠前,以防意外。但窑哥却认为他被流放了,不仅工资待遇差了一大截而且丢人现眼。工作时间不长,岗位却一换再换,堂堂男子汉竟沦落到与妇女为伍的地步。窑哥满腹委屈却无处诉说,只能闷头干活。煤矿西边是陷泥河,窑哥每天下班都在这里游荡到很晚,回避着别人也回避着自己。时间长了,窑哥就成了矿上有名的"三不"男人:不接触、不交流、不说话。

  煤矿职工男多女少,女职工多是绞车工、充灯工,她们更愿意嫁给机电工等有一技之长的。而采掘工运搬工根本入不了她们的眼。宁叫机电搂断腰,不让采掘招一招,这句话在煤矿可说是家喻户晓。而窑哥父亲自然也很清楚,所以窑哥接班不到两年,就张罗着在老家给窑哥介绍对象,然后来矿上让窑哥回家相亲。而已把自己封闭起来的窑哥,正为自己当初同意接班,以致混的如此不堪而后悔。此时见父亲让他回家相亲,当年逼他接班的情景马上在眼前显现,没想到河东变河西用不了三年。窑哥干脆利落地拒绝了父亲,并发誓绝不结婚。

  看着父亲痛惜而难堪的脸,窑哥感受到了复仇的快意:井下工作的辛苦、调换工作的尴尬,终于有了发泄的缺口。他甚至觉得,拒绝父亲后,自己扬长而去的背影一定非常潇洒。而在一次次希望而来,失望而去的过程中,他父亲瘦小的身体日渐伛偻。窑哥却像什么事都没发生,白天闷头干活,傍晚吃完常年不变的 “一碗菜两个馍",然后在陷泥河游逛半天回宿舍睡觉。一年一年,他父亲来的次数越来越少,最后终于不再来了。而窑哥的头发也由乌黑变得花白,脸上慢慢渗出皱纹。小窑哥变成老窑哥了。

  就这样,窑哥执着地封闭着自己,收入多少他不在乎 ,时光流逝他不在意。眼看着同事们结婚生子,眼看着小孩子们长大结婚,眼看着春夏秋冬轮流转。窑哥波澜不惊地固守着单身宿舍,这一成不变的生活,难道他从没感觉到厌了,累了?

  三十年前,窑哥父亲五十岁即可退休回家,而今,窑哥虽已年近五十,退休之路却依然任重道远。当然,大好的青春年华他都任其在手边滑落,毫不珍惜 ,这区区退休,窑哥似乎也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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