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秋爱老三,爱得死去活来。老三魅力何在,直叫静秋竟至以死相许呢?
除了老三“非无产阶级”的英俊外表,最得静秋心的应该是他“小资产阶级的温柔”。无论时代如何变迁,这种温柔对女人而言,所向披靡。男人的温柔,女人的陷阱,掉进去,很难出来。
能把心中隐藏的温柔说出来的男人不多,他们似乎不习惯这样的表达。在我看来,老三之所以能被苏童称为“中国情圣”,他的语言功不可没。哪个女人会喜欢终日正襟危坐说话一本正经全是大道理的男人?会说话的男人,总是能琢磨透女人的心思,把话说到女人的心坎儿上,让女人听了,冬日添暖,夏日生凉。
老三的语言也许可以作为男人恋爱的教科书,熟读,细品,确有绕梁三日而不绝之魅力。
静秋因偶听大嫂说“老三有个未婚妻”,觉得老三欺骗了她,非常生气。她不理老三,也不跟老三说为什么,急得他团团转。在静秋离开西村坪回K市的前一天晚上,老三偷偷给静秋一封信,静秋以为是绝交信,打开一看,有这么一段:
“你不理我,我不怪你。你是个聪明有智慧的人,如果你不愿意理我,肯定有你的理由。如果你不愿意告诉我原因,也肯定有你的道理。我就不逼你告诉我了,什么时候你愿意告诉我,再告诉我。”
面对静秋的刁难,老三丝毫没有怒气,言语中全是理解和尊重,这种宠溺对静秋而言很受用。
“傻瓜,我怎么会不理你?不管你做什么说什么,不管你怎么不理我,我都不会生你的气、不理你,因为我相信不管你做什么,都是有你的苦衷,有你的道理的。你说的话,我是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所以你千万不要说言不由衷的话,因为我都当真的。”
在那个天天阶级斗争一切上纲上线的年代,老三这些“大逆不道”的小资思想深得同样喜欢小资情调的静秋的心。想起一句话:“第一,老婆永远是对的;第二,如果老婆错了,请参考第一条。”老三和当今新好男人的这条宣言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不要你到我下乡的地方去,我就要你等我。”
“好,我等你。”
她又得寸进尺:“我不到二十五岁不谈朋友的,你等得来?”
“等得来,只要你让我等,只要我等你不会让你不高兴,我等你一辈子都行——”
她扑哧一笑:“等一辈子?人也进棺材了,那你为什么要这么等呢?”
“就为了让你相信我会等你一辈子,让你相信世界上是有永恒的爱情的——”他又低声道,“静秋,静秋,……我肯定不是第一个爱上你的人,也不是最后一个,不过我相信我是最爱你的那一个。”
如此深情款款的话,有几个女人能抵挡得了?
老三得了白血病,静秋悲痛欲绝,一心想要跟了老三去。老三劝她一定要活下去:
“……你活着,我就不会死;但是如果你死了,我就……真正地……死了……我要你好好地活着,为我们两个人活着,帮我活着,我会通过你的眼睛看这个世界,通过你的心感受这个世界……想着那一天,我就觉得我只是——到另一个地方去,在那里看你——幸福地生活——”
一个行之将死的人说出这样的话,如何不让爱他的人痛彻心扉,肝肠寸断。活下去,为了自己爱的人,还有比这更让人无法拒绝的生之理由吗?
“老三走了,他把他生前的日记、写给静秋的信件、照片等都装在一个军用挂包里,委托弟弟保存,说如果静秋过得幸福,就不要把这些东西给她;如果她不顺利,或是婚姻不幸福,就把这些东西给她,让她知道世界上曾经有一个人,倾其身心爱过她,让她相信世界上是有永恒的爱的。”他还在一个日记本的扉页上写着:“我不能等你一年零一个月了,我也不能等你到二十五岁了,但是我会等你一辈子。”
这是老三最后的温柔,这温柔是致命的,它让静秋相信这世界是有永恒的爱的,这份爱没有随着老三的离去而消失。
静秋是幸运的,因为老三给了他童话般的爱情;静秋是不幸的,因为老三没有给她相伴一生的现实的爱。在他离去后,静秋也许会失去爱的能力,因为静秋难以再遇到超越老三的爱情。她难以再爱,只剩下被爱的无奈。
作家王蒙说:“我们再也不愿意去经历这样的一段历史,但愿这样的爱情故事已经绝版。”那样的历史不再会重遇,但那样的爱情呢?会随着那样的历史而结束吗?不。老三和静秋的爱情不是绝版。人类生生不息,人们追逐爱情的脚步依然铿锵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