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英沉思了半晌,忽然爬起来说:“哎,有了。咱俩跑吧,出去打工。到大城市看看转转,死了也值了。”
臭丫眼睛一亮,也爬起来:“对,出去出去。再待下去,我非得神经病不可。昨天我娘又说要给俺说个婆家,要真给俺找个啥男人,俺就死。”
“干吗要死,要死也死在外边。人家城里人都在网里过日子了,咱还在这广阔天地转悠啥哩。走,坚决走。到大城市去。到网里去。”
臭丫说:“那是网络生活。什么网里,你又不是鱼鳖虾蟹、乌龟王八,跑网里弄啥子。”
“那咱今黑儿就走,人不知鬼不觉。”
“你走了,你的亲爱的小邓咋办?还不痛苦死?”
宋小英瞪了她一眼,说:“什么好东西,舍不得。天涯何处无芳草,让他和他的黑煤球见鬼去吧。我要我的生活,我不要他的施舍。”她唱起当今最火的流行歌曲《施舍》来。
臭丫指指外屋,说:“哎,别光说走走走,咱到哪儿去?俺东边没到过徐州,西边没到过商丘。”
“去北京,咋样?”
“听说北京人欺生。”
“那就去上海。”
“听说上海人小气。”
“那就去深圳?”
“听说深圳都是流氓。”
宋小英生气了:“这也不行那也不管,那你说咱去哪儿?”
臭丫不吱声了。她也不知道去哪儿。
两人愣了一会儿,宋小英一拍大腿,说:“哎,咱们去西川吧。那儿有我表姐,听她回来说,西川可好哩,是西北的大城市。那儿的人都老实,不欺负外地人。那儿还有黄河什么山,挺有名的,连穆桂英都去过。”
臭丫高兴了,说:“那就去西川,去西川。现在不是要西部大开发啥的,咱也去开发开发。”
“那我就回家准备去啦。”宋小英说,“你也快收拾,咱坐黑来的快车走。哎,钱你就不用考虑了,只带换洗衣服就中。”
臭丫说:“那带不带棉衣啥的?听说那边可冷哩。”
“你神经病!现在是三伏天。”
乱哄哄的,一阵子,总算挤上了车。
宋小英与臭丫每人提了一个小包。宋小英还背了个双肩挎包,里面塞了几件换洗衣服和化妆品。
天气太热,车厢里混合成了一股难闻的气味,让人有点儿喘不过气来。
她们每人穿了一件短袖休闲衫。臭丫的更短,露了一截肚皮出来。这件衣服是去县城买的,怕她爹揍她一直没敢穿。她的皮肤白,那一圈细肉就很惹眼。一件牛仔短裤把屁股包得浑圆,两条年轻的大腿活力四射,吸引了几乎半个车厢的眼球。
宋小英也穿了一件超短裙,曲线更危险。她是没有旅行的经验,这一点,她一上车就感觉到了。www.xinwenju.com但车厢里乱哄哄的,不可能再采取补救措施。在车厢连接处,她低声抱怨臭丫:“你没说要穿短裤。”臭丫顾不上擦汗,她还处在冒险的紧张与兴奋之中:“什么呀,穿啥不一样。你这条裙子不挺好的嘛。”宋小英气得不再说话,拎包就往里走。这是一趟普快,酷暑季节,车厢里人不算多。她们很幸运,竟然找到了一个座位。两人谦让了一下,臭丫坐下了。
对面是三个看不出明显身份的人,但肯定不是啥高贵的人。这是个商品时代,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打上了浓厚的商品烙印。高尚的有钱人与权力的掌握者,是决不会屈尊与下等人共同享用普通快车硬座车厢里浑浊的空气的。
肯定是青春的作用,那三个乘客竟然缩出一个空位,热情地招呼宋小英:“来,坐坐坐。路远着呢,站着太累了。”
宋小英迟疑了一下,还是坐下了。
“是学生吧?”短暂的沉默过后,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问。这个人穿了一件白衬衫,但领口上起了一层黄黑的油渍。他长着一副黄泛区人民的面孔,谦卑之中透着一丝农民式的聪明,口音也像唱梆子戏的。此时的宋小英和臭丫还不清楚河南人在西北的形象定位,因此,听着口音亲切得很,紧张的心情也稍微松弛下来。
“嗯。你去哪里?”宋小英问。
“我?我去西川。”男人道,“你们在哪上学?”
臭丫朝宋小英挤了挤眼睛,不让她多说话。在家时,她经常听人说,外面的坏人多,出门要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