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州孟亭记
明皇世,章句之风,大得建安体,论者推李翰林、杜工部为之尤。介其间能不愧者,唯吾乡之孟先生也。
先主之作,遇景入咏,不拘奇抉异,令龌龊束人口者,涵涵然有干霄之兴,若公输氏当巧而不巧者也。北齐美萧悫,有“芙蓉露下落,杨柳月中疏”。先生则有“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乐府美王融,“日霁沙屿明,风动甘泉浊”。先生则有“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谢眺之诗句,精者有“露湿寒塘草,月映清淮流”。先生则有“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此与古人争胜于毫厘也。他称是者众,不可悉数。
呜呼!先生之道,复何言耶?谓乎贫,则天爵于身;谓乎死,则不朽于文。为士之道,亦以至矣。先生,襄阳人也,日休,襄阳人也。既慕其名,亦睹其貌,盖仲尼思文王,则嗜昌歜;七子子思仲尼,则师有若。吾于先生见之矣。说者曰:“王右丞笔先生貌于郢之亭。每有观型之志。”四年,荥阳郑公诚刺是州,余将抵江南,舣舟而诣之。果以文见贵,则先生之貌纵视矣。先是,亭之名,取先生之讳。公曰:“焉有贤者之名,为趋厮走养,朝夕言于刺史前耶?”命易之以先生姓。日休时在宴,因曰:“春秋》书纪季公子友、仲孙湫字者,贵之也。故书名曰“贬”,书字曰“贵”。况以贤者名署于亭乎?君子是以知公乐善之深也。百祀之弊,一朝而去,则民之弊也,去之可知矣。”见善不书,非圣人之志。宴豆既撤,立而为文。
威通四年四月三日记。
六箴序
皮子尝谓心为己帝,耳目为辅相,四支为诸侯。己帝苟不德,则辅相叛,诸侯乱。古之人,失天下,丧家国者,良由是也。
帝身且不德,能帝天下乎?能主家国乎?因为《心》、《口》、《耳》、《目》、《手》、《足》箴,书之于绅。安不忘危,慎不忘节,穷不忘操,贵不忘道。行古人之事,有如符节者,其在《六箴》乎?
酒中十咏序
鹿门子性介而行独,于道无所全,于才无所全,于进无所全,于退无所全,岂天民之蠢者邪。然进之与退,天行未觉于余也。则有穷有厄,有病有殆,果安而受邪?未若全于酒也。
夫圣人之诫酒祸也大矣,在《书》为“沉湎”,在《诗》为“童羖”,在《礼》为“豢豕”,在《史》为“狂药”。余饮至酣,徒以为融肌柔神,消沮迷丧。颓然无思,以天地大顺为堤封,傲然不持,以洪荒至为爵赏。抑无怀氏之民乎?葛天氏之民乎?苟沉而乱,狂而身,祸而族,真蚩蚩之为也。若余者,于物无所斥,于性有所适,真全于酒者也。
噫!天之不全余也多矣!独以曲蘖全之,抑天犹幸于遗民焉。
《太玄》曰:“君子在玄则正,在福则冲,在祸则反;小人在玄则邪,在福则骄,在祸则穷。”余之于酒得其乐,人之于酒得其祸,亦若是而已矣。于是征其具,悉为之咏。用继东皋子《酒谱》之后。夫酒之始名,天有星,地有泉,人有乡,今总而咏之者,亦古人初终必全之义也。天随子深于酒道,寄而请之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