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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风铃纸风铃

时间:2024-12-07    来源:www.xinwenju.com    作者:彭学军  阅读:

  一

  陪母亲走进病房,第一眼就注意到了魏纹。如果不是药物的副作用让她全身有点浮肿,她真是个美丽的女孩:明眸皓齿,雪肤黑发。我们进来时,她正躺在床上打点滴。

  安顿好母亲,莉莉就进来了——是被她母亲抱进来的,她母亲把她放在床上,我才发现她的一条腿被锯掉了。她很瘦,躺在床上像薄薄的一片树叶,窗外的一阵风也会将她吹去似的。

  过了一会儿,魏纹打完点滴了,她美美地伸了个懒腰,然后对莉莉说:“怎么样,开上咱俩的宝马,出去遛遛?”

  然后她下床,她母亲把拐杖递给她——我惊异地发现,她需要用拐杖,她的左腿只能轻轻地点一下地。她母亲打开阳台的门,我看见外面并排放着两辆轮椅——这就是她们的“宝马”。

  莉莉的母亲把她抱到轮椅上,两辆“宝马”在两位母亲的陪同下徐徐地驶出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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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廊里隐约传来她的歌声……

  相处了几天,跟她们熟了,有一回聊起魏纹的病,才知道她生病前在念大学,我问她:“念什么专业?”

  “服装设计。”

  “女孩子学这个挺好。那你病好以后还可以回去继续念吗?”

  “我好不了啦!我只上一个月的学就病了,到现在已经四年了。”

  我吃惊地望着她,她美丽的脸上满是无畏的笑容,很自然,不像是硬装出来的。

  这么年轻美丽的生命,怎么就好不了呢?知道不该问,可我还是忍不住问了:“是什么病?”

  “是一种恶性淋巴瘤。”

  “不能做手术吗?”

  “病灶在动脉周围,如果没做干净会迅速扩散。有个女孩和我同时发病的,她做了,两个月以后就没了。我当时也上了手术台,打开来一看是这种情况,医生就给我缝上了。我能活到今天,非常感谢那个医生。”

  魏纹为自己的好运气而感到庆幸,对一个有经验的、没有自以为是的医生心存感激。当生与死强烈对峙的时候,一切变得十分简单,所有的欲望都像天亮后的星辰,在太阳的光芒中骤然而去。活着,能在太阳升起来的时候睁开眼睛,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情。

  陪她一起快乐地活着的是她的母亲,她们在一起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一对亲密的朋友。常常,魏纹不用拐杖,她母亲搀扶着她,她们很亲昵地偎在一起,脸贴着脸,有时魏纹会在母亲的脸上亲一下。晚上,她母亲就支一张活动躺椅睡在她身边,母女俩头靠在一起,窃窃私语好一阵才会入睡。

  我努力想听清她们在说什么,因为我不明白她们怎么有那么多话要说。魏纹病了好几年了,母女俩天天朝夕相处,怎么天天都说不够呢?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母亲就埋怨我不和她说话,也没耐心听她唠叨,常常在她一句话还没交代完的时候就扯着嗓子喊:“知道啦——”

  我十一岁就离家独自生活,远离了母亲的疼爱与呵护,对这一切也就没有了依恋。我只能隐约记得母亲温软的手和芬芳的体香,却不记得如此的亲密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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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莉莉又在痛了,她总是很痛很痛,满头大汗地躺在床上呻吟。她母亲握着她的手,不停在替她擦汗,心里也一定随她一起痛着。

  莉莉痛得脸有点变形了,她母亲说:“叫医生来打杜冷丁吧?”

  莉莉紧闭着眼睛摇摇头。

  可是她像是被一头恶兽缠住了,她拼尽了全力都无法挣脱,最后她只得放弃。她母亲再一次问她时,她没有再摇头。

  莉莉排斥杜冷丁,她担心打多了会上瘾。

  打了杜冷丁,莉莉睡了一会儿,醒来后,精神好多了,躺在床上看报纸,对一块介绍美食的版面大感兴趣:“香辣蟹,看着就想吃。魏纹姐你吃过吗?”莉莉是从新疆来的,很多南方的菜没吃过。

  “吃过,可好吃了。”

  “什么味道?”

  “辣辣的,香香的,唉,没法跟你说,”魏纹咽了口口水,“你别逗我了,病好了,让你妈带你吃去。”

  我看见莉莉妈别过脸去。我心里就有了一种预感,但我不愿往深处想,莉莉才十八岁,正是花一般的年龄。直到我离开她们我都不知道莉莉得的是什么病,我不愿去打听。这样我就给自己留了一个希望:相信有一天莉莉的病好了,她妈妈可以带她去吃香辣蟹。

  李医生进来了,他端了一只托盘,托盘上放着纱布、酒精、一只很高的白瓷缸子和一根粗大的针管。

  莉莉一看,苦笑着说:

  “你这就来了,我还没心理准备呢。”

  这是莉莉最痛苦的时刻。她坐在凳子上,依偎在妈妈怀里,她妈妈把她背后的衣服捋上去,露出她很瘦的背,上面密密的针眼历历在目。这个时候,魏纹的妈妈去帮着拿缸子,医生会用针管从莉莉背上抽出满满两缸子的水。莉莉瘦得那么一点点,我不明白她的身体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水!

  每到这时,我都背过脸去,但我无法背过莉莉压抑的、痛彻心扉的呻吟声……

  三

  母亲终于做了手术。

  母亲曾得过鼻咽癌,痊愈后因当初放疗在右侧的颈部留下一块疤痕,确诊为放射性皮炎。最近,患处开始有血水渗出,担心转化成皮肤癌,医生建议成块切除,并做植皮手术。

  手术后,母亲的颈部缠了几寸厚的纱布,只能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三天后拨去了导尿管母亲可以坐起来一会儿了,可是晚上母亲要小便怎么办呢?我从医院里租来的钢丝床太宽,母亲的床边放不下,我只能把床靠墙放,这样离母亲的床就有一点距离,她晚上如果要起来就要大声叫我,这很有可能会把大家都吵醒。

  我正发愁,莉莉拿了一个什么东西对着我晃,我过去一看,是一只很小的铃铛。莉莉说是从她原来的书包挂件上掉下来的,晚上睡觉时,可以把它吊在我的床头,再用一根绳子拴在母亲的床头,母亲要起来,拉拉绳子,铃铛就响了,声音很小,不会吵醒别人。

  真是个好主意,我谢了莉莉,就找来绳子,想先试验一下。

  “等会儿,把铃铛给我。”魏纹一直在听周杰伦的歌,这会儿她对铃铛也感兴趣了。

  我的朋友来看母亲,送了她一束鲜花,魏纹把上面的一层淡紫色的装饰纸撕下来,三下两下就折了一只小巧玲珑的风铃,再把那个小铃铛套进去,拎在手上,一晃,丁零丁零,声音轻柔透亮,像是响在幽谷中的滴水声。“真好看!魏纹姐,你教我折。”莉莉开心地嚷道。

  病房里只有报纸,我把报纸裁好,我们来到莉莉的床边,魏纹教我们折风铃。

  莉莉心灵手巧,看一遍就学会了。我老是出错,最后折出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莉莉拿过去,托在手里左看右看,然后惊喜地大叫道:“哇,好像一只蛤蟆!”

  魏纹拿过去看:“真像,你是天才,教你折风铃你居然折出了癞蛤蟆!”

  然后,两个人嘻嘻哈哈地嘲笑我。莉莉笑得最响,我还第一次听见她这样出声的笑,笑声如风铃一般清亮,笑容里透出一份健康少女的动人与灿烂。我看得发呆,残缺的肢体、痛苦的呻吟、杜冷丁、粗针管……仿佛只是一个噩梦,遥远而虚无,这个时候的莉莉才是迫在眼前的永远不变的真实。第二天,我去买了几张淡紫色的蜡光纸,我们折了一串长长的紫风铃挂在窗边,只是这串风铃是无声的,我跑了很多地方都买不到小铃铛。晴天的午后,阳光会斜照进来,阳光中的紫风铃让人想起五月里美丽的紫藤花,还有熏风中淡雅的芬芳,和盛开在生命春天里的天籁般动听的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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