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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之抹茶

时间:2024-10-08    来源:馨文居    作者:禹茜茜  阅读:

  被复制的女孩皮肤

  一盏清茶,一轮明月,一抹幽香嵌入一片月色山情。

  “碧云引风吹不断,白花浮光凝碗面。”唐代诗人卢仝这样赞美抹茶。

  对于抹茶我有着融于血脉的情感,咱研磨的不止是翠叶玉枝本身,更是祖祖辈辈的百年时光。

  我的曾祖父贺兰之是位知名的民国抹茶工艺大师,他亲种叶片鲜嫩、做抹茶口感至佳的朝日、朝露茶树种,搭建树棚,待到榴月时,精心摘选最嫩、着露珠最鲜的叶片而搅碎、蒸汽杀青、烘干、梗叶分离、去除砂石、干燥、研磨等十几道制作工序,才能将普通的茶叶变成碧尘一般清香的微粉。

  时任北方革命军政府副都督的施从云大将军对我曾祖父贺兰之制作的兰之抹茶情有独钟,不舍一饮而尽,边持白釉金丝边的茶碟细细品咂,边手不释卷地品阅北宋兵书《武经七书》。兰之抹茶一度成为民国高官贵族、名门闺秀在茶余饭后不可或缺的谈资和臻品。

  谁能料到,起源于隋唐,流行于民国的兰之抹茶,看似波澜不惊,宛若邻家小妹的一款素茶,背后竟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此时此刻,而立之年的我固守着眼前这间闹市区繁华商业街上二十平米的兰之抹茶小站,回想起一百零二岁的曾祖父临终前告诉祖父的那个隐秘的故事。

  那是一个阴云蔽日的梅雨天,父亲扒在被雨水打湿的窗外,竖起耳朵试图聆听曾祖父给祖父的话语,祖母在窗外和着雨水流泪——连她都没有资格去听这个故事。

  而在三年前,处在喉癌晚期、再也不能入食的父亲于弥留之际,用忍受着剧痛的嘶哑的嗓子,一字一句、口口相传了那个故事,说完后,他一口鲜血喷洒在了洁白的床单上,还有我竖起聆听的耳朵上。当时的我,感到耳朵湿黏得可怕,父亲垂下双臂的画面更让我的脑袋断了信号,嗡嗡作响,鼻头一酸,泣不成声。忆起他在我很小时就念叨,我儿子的耳朵真俊,俊得像元宝,更像纸匠折叠出来的一样。他严求我保密,我便成了唯一知道这个奇特故事的在世之人。

  “老板晚上好啊,来一杯记忆抹茶。麻烦了哦。”

  这句温柔得像丝袜奶茶般的轻盈语调打断了我的思绪,把我拉回到2017年的秋夜。

  那个瘦弱的,总是在骑单车时被风吹乱长发的高二女孩又来了,别人总是三三两两的进来,她总是一个人来,但她给人一种甜甜的感觉,让人舒服。她用双手往颈后捋顺了些头发,而后坐下来,翻起小站的心情记录册,就像打开她自己的日记簿。

  “呵呵,晚上好小夏,下自习了吗?”

  “这不刚下就冲过来了嘛!我最喜欢这里了。”

  初秋的凉风伴着丝雨潜入窗隙,转而吹向她稚嫩的面庞。她转脸看向身后边问话边悠然舒展茶艺的我,见到了一张抹茶蛋糕般圆乎乎的熟悉的微胖脸——笑起来眼角有清晰皱纹的萌叔。

  记忆抹茶是我家主打的一款饮品。它的售价可不低,三十九元,而小夏已经点过五次记忆抹茶了。

  “不换换别的?比如,玫瑰抹茶,或者巧克力抹茶?”“不了,谢谢哦。”

  冒着奶沫的记忆抹茶奶茶端到她面前时,她很快饮下一大口,“太好喝了,真香啊。老板,为什么我一喝它,所有生命里最愉快的记忆就全部涌现了?”

  我思索了下,努力回答:“因为时光,兰之抹茶里嵌有时光的味道。”品兰之抹茶,像拥一座青山入怀,抹茶的翠绿色不同于普通绿茶的色泽,像是连绵的大别山,咂上一口,更似踏入了一座深呼吸小镇。

  “原来如此哦。”她说时,不小心把抹茶汁喝到嘴角了,她用右手食指一沾,便抹掉了这绿汁。待她拿出餐巾纸擦食指上的抹茶汁时,她刚才触碰过的嘴角的皮肤被抹茶汁“复制”到了餐巾纸上,也就是说,洁白的餐巾纸上,出现了她的一层柔嫩的肉色皮肤,还带有细微的绒毛!我对这一奇特的现象早已心知肚明,一定是我在做抹茶时,疏漏了某个细节的环节,才会让兰之记忆抹茶的“魔咒”重现。我庆幸她没有在意餐巾纸上面的变化。

  “额,餐巾纸借我用下。”我动作迅速,赶紧拿过她手中的餐巾纸,抖动着小肚腩,认真地擦起了前台的长桌面。

  “哎哟,嘶……好疼!我嘴角好疼,疼疼疼,哎哟,老,老板,我嘴角这里,这里好像被人硬生生地摩擦了,皮快被蹭破了!热滚滚火辣辣的!”小夏捂着自己的嘴部,痛楚不安地站起来,我赶紧停下擦桌子的活儿。

  是我的错!我忘记了,被抹茶汁复制过来的皮肤会跟主人身上的皮肤有相同的触感,刚才那么使用餐巾纸,那纸上的嘴角皮肤还有小夏的皮肤一定会疼,因为它们俩之间是相互感应的。

  抹茶的配方,确有高科技技术的存在,我不否认,但这种科学技术一度被严禁使用。一定是我疏忽了。以后我可要小心了,绝不能让历史的悲剧重演!

  当务之急,是处理掉餐巾纸上那块多余的皮肤!

  我去了趟卫生间,使用了父亲教给我的方法:用火焰炙烤被抹茶复制出来的皮肤。

  幽蓝中带有橘红的火光将餐巾纸烧成了灰烬,而那块皮肤也跟着消失了。我不知道它去了哪里,只知道火光一烤,问题迎刃而解。不知为何,我有不祥的预感,很害怕那个传了百年的故事重现。

  等我走到店前,小夏已经不在店里了,我打开店门遥望,雨丝凉过我做的炒冰,像一张针状面膜,敷在我心之五官上。

  阴云压城,狮子林被剪切

  今日是周六,前妻答应我每周六可以带走女儿,我准备带她去邻省的古典园林——狮子林玩,这是她念叨了数月的事,不能再拖了。

  我和前妻的婚姻维持了十年,十年的时间,可以重新开始全新的事业,可以和爱人变成亲人,同时我感谢她把所有的青春都奉献给我,当她选择放弃时,我抱着亏欠、放手的态度给她自由。

  她嫌我没出息、没情调,顽固地守着一间小店,不懂我对抹茶和抹茶甜点的热爱,一个男人的心可以很小,一家店一个女人一个孩子一辈子。我坚信平平淡淡才是真。她认为婚姻就该是一首轰轰烈烈的小诗,就像余秀华写得那样:“但你还是你,有我一喊就心颤的名字。”我早已无法让她心颤了,但我不信十年后,她对新人的新鲜感还保存完整。

  我认为,人生就像一杯茶,一开始,新叶浮在水面,日子久了,新叶变成旧叶,也该沉淀下来,安安稳稳的在水底,我们把自身的味道融入白水,时光像水一样有了颜色跟味道,而我们终究要发挥完自己的价值和使命渐渐老去,被时光浸泡得色泽暗沉、面目全非。

  她现在嫁了谁,我毫不关心。

  “喂?贺淞!我老公今天送妍妍去外语培训班了,你今天别来了!”

  “你,你!”

  挂掉电话,我的心失落了好久。站在碧桦别墅区大门口,高大的铁门像是一座牢笼把我关了起来,手中两张园林的门票和一杯香草抹茶像逝去的枯叶,落了下去。

  一个陌生女人捡起了两张票和香草抹茶,不,她不陌生,长得像极了小夏,只是气质不同于她,难道是小夏的姐姐吗?她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三十多岁。

  她面敷冷色,在月光下似一朵迎风挺立的冰凌花,顶冰而出,倾泻寒气。她的眸光沉郁,若乌云昼聚,雨结空花,风翦飞絮,有些捉摸不定的颜彩。她从哀愁的唇角挤出一丝轻笑,如轻霭披散至山涧冰溪之肩上。

  瘦弱的肩膀、民国风珍珠白的披肩,老上海花烫发式的装扮又让她有些像才女张爱玲,一副“万千离愁锁不住,百般劝归空留魂”的模样。

  她的背影在曲路弯环间幻作群象,连绵成山,驮上了一个世纪的黄昏。天空啊,上一刻还锦织彤云万里,灿若朝霞,覆手便是斜阳衰草之苍凉。

  还有她旗袍图案上一瓣一瓣吻向冰河的白梅,簌簌如雪,若一粒粒步摇簪上的流苏。梅花捧出一树云烟,琼枝玉蕊,似乎随时都将缥缈而去。

  “走,别发呆了,我跟你去游乐园玩。”她从包装袋里拿出吸管,喝起了捡起的香草抹茶,翠玉色的茶饮含于她玫红色的果唇间,似是绿叶托住了花容。

  “你,你认识我?”她的语调一出,我愣住了,这声音是……

  “是我,小夏,别磨蹭。”

  还是冷冷的语调,却有成熟风韵女性的魅力,有别于小夏甜甜的、纯美的感觉。她说着竟走回来,拽住我的手,带我向有阳光的地方疾步而行。小夏怎么打扮得如此成熟?还是她以前只是穿了高中生的衣服,或者是化了妆的原因?她又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还牺牲一天的时光陪伴我?

  晚秋送风,碧霄诗情,正如她的名字,夏晚秋。这是我在店里的心情记录册上看到的名字。不知眼前的她究竟是少女还是少妇,我陷入了迷惘中,总之,我不是坏人,会保持君子风度。

  狮子林假山上的奇峰巨石,多数像狮形,或盘桓高涯,或回环低谷,带来一种禅宗意境,乾隆帝和《西游记》剧组的造访,更给它增添了历史人文气息。

  “照好没?我看看怎么样!”小夏向我挥手。

  “好了,真美。”我拿着相机屏幕给她看。

  她始终拿着抹茶杯子的手忽然松开了,奇特的是,杯子没有掉下去,不受牛顿定力的管束,她的眼睛盯着杯口,纸杯在空中悬浮、旋转,景区内很多游客都驻足下来定睛看着,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一阵阵狂风从杯口急剧涌出,呈漏斗状,势头越来越浩大,把园林内的秋叶全部卷入空中,狂风飒飒,阴云密布。整个天空被墨绿色的阴云压制,仿佛只有一寸白缝在地平线上苦苦挣扎,一种世界末日的大片既视感涌现。

  “轰!轰!!”一道道白色闪电伴随着轰隆的雷声把天空无情劈开,随后墨绿色的阴云下起了翠绿色的抹茶暴雨,淋湿了园林里惊慌失措的游客,他们全身都变成了绿色的“变相怪杰”,整片天空也弥漫着绿雾,好像办公文档里的大段字体被选中了绿色。大股香草抹茶的香气在世界尽情徜徉。

  狮子林上空一根高压线被闪电击毁刮落,接地后的电线瞬间燃起熊熊大火,周边群众顿时慌乱后撤,此时警车和几位警察却迎着风雨、向着火场前行。

  我拉着她的胳膊,叫她快走,她却像灵山大佛一般岿然不动。只是“剪切”不是电脑里的词语吗?左击鼠标拖动文字,选中时出现大片蓝色,再右击鼠标,被选中的文字就可以进行剪切,被剪切后的文字,就消失了,可以在其他地方进行粘贴。

  我还没想完,转眼之间整座狮子林和游客全部凭空消失了,只剩下光秃秃、视野开阔的一片荒原,看不到尽头,只剩下我和小夏!我的腿开始发抖了,她的眼光骤然变得好像极寒地区的冰原狼。而周围的狂风也静止了,天气干燥无风,让人不舒服。

  这一切仿佛真的被剪切掉了!它们去哪儿了呢?!我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了。我想起清朝道光年间,福建省晋江市的一个村庄,一千多名谢氏村民凭空消失的事件,当时官府也记载了这些村民确切的出生日期,更离奇的是,在道光晚期的某一天,这个村庄也完全消失了,这些村民更是一个都找不到了。

  “小夏!小夏!是你!这是不是你干的!你要毁掉这个世界吗?!你究竟是谁?”我浑身颤抖着,想掐醒自己,多希望这只是一个怪梦!

  “别误会,我只是在做实验,你会希望我成功的!”

  “你放屁!你到底是谁?”

  小夏紧张地走近我,用左手食指对着我的额头摸了一下,我顿时感觉脑袋空空的,像是被清空了,头也好晕,眼皮被灌了铅似的,好想睡一觉,紧接着就失去了知觉。

兰之抹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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