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访问馨文居,您还没有 [ 登录 ] [ 注册 ]

退伍老兵大胡子

时间:2024-07-26    来源:馨文居    作者:杨静  阅读:

  运输队这几天事真多,一个接一个,就象这大热天里超载货车的旧轮胎,高温下一遇颠波就爆了胎。

  大早,运输队长李林刚上班,电话就来了,叫他去总支部办公室。李林笑了笑,书记找麻烦来了,这碴由来已久,躲也躲不过,只等一根导火线。

  走进书记办公室,李林见书记绷着脸。他没吱声,掏出一支烟,点燃了,自个抽着 ,坐等书记发话。

  书记见李林招呼也不打,更为发火。李林同志,你看看你,大小也是个干部,一点干部的样子也没有,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已的形象。李林有点莫名其妙,咱这形象乍了?自已一向不就是这样吗。李林自个瞅瞅,没什么出奇出格的啊。

  看看你这一脸的落腮大胡子,也不刮刮,象什么样,能代表咱们这名星企业干部的形象吗?

美文,小清新图片,馨文居

  李林有点丈二的和尚摸不到头脑,书记叫他来,是来上生理卫生课的?

  这浓密的落腮胡子是李林的招牌。这胡子胎生,父母所赐,青春期暴发,来势汹汹。一天不剃,芳草丛生,蓬勃生长,二天不剃,盘根扎寨,绵绵延延,整的一个呼伦贝尔大草原,一片离离原上草。李林一忙则无心修理,二为惰懒,任其自由生长,倒也慰为壮观。由此羸得一美名:大胡子。大伙不呼其名,只叫绰号:大胡子。叫得爽口,亲切。

  大胡子摸摸那茂盛的胡子,心想书记肯定不会只为这胡子来修理自已,必定是外围纡回火力侦察战术。大胡子笑了笑,只等书记实弹射击。

  果然,书记话题一转:李林同志,你是不是党员?你眼里还有没有领导?昨天那么重要的支部组织活动,你竟然带着一班人不参加,太不象话了,没有一点组织纪律性!你还要不要你这党员身份了?书记很恼火,话很冲。

  昨天上午,大胡子接到厂长的指令,要他们运输队当天无论如何必须赶到苏州把铝锭拉回来,车间已无生产原料面临停产。李林二话没说,发车拉货。车到厂门口,前面车上徒弟小吴按按喇叭,手指着厂门口黑板,上面写着:全体党员下午四时准时开会,会议内容重要,不得缺席。小吴也是党员,在后视镜内向师付作了一个提示。这提示大胡子知道,上次支部生活会上书记就严厉批评了运输队的党员吊儿郎当,借工种特殊,不参加党组织活动,整党期间要劝其退党。

  大胡子知道,自已是党小组长,党组织会议理应积极参加。可现在厂里生产急等原料,生产不能耽误。去苏州来回四百公里,车开快点,中午不休息,能赶上会议。大胡子手一挥,四辆车轰隆隆地很有气势地奔驰而去。不料途中修路堵车,紧赶快跑还是误了开会。

  见书记发火,大胡子没吱声,克制着自已,他知道书记今天是借其发挥,上个月党员生活会上,大胡子很坦率地批评书记,不能拣了芝麻,丢了西瓜。只抓无足轻重的小事,而不管企业的经济效益。书记很恼火,认为李林轻视政治思想工作,不把他书记放在眼里。

  书记的火越发越大,“嗵”地一声,茶杯一掼,玻璃台板不堪一击,身败名裂,四溅的茶水飞吻到大胡子的脸上,热辣辣的很贴心,火燎似地灼痛。大胡子忍不住,抓起茶杯,扬起手,想泼向书记,扬手之间,手稍迟疑,弹道偏移方向,“咣”地一声,目标撞在墙上,片片白瓷碎粒飞起道道白光银粉。

  瞬间,两人都楞了,一片静寂,好似大战前的沉寂,静得让人害怕,不知会爆发什么恶战。两人僵持着。厂长闻声而来,挥挥手让大胡子走了,草草收场。

  事情才过二天,大胡子又遇上了窝心事。这两天天热,出差回来,回家还得骑车拆腾几十里,大胡子懒得回家。老婆不放心,来厂里看大胡子,没碰到,却听到大胡子的一些闲话,说大胡子和一个漂亮的小寡妇好上了,正情深意浓,自然不回家。大胡子老婆听人一挑唆,气急之下,找到那小寡妇,话不投机,把那女子的头发绞了。这事闹到厂里,正在整党时期,书记很严厉地让大胡子停职下岗,作深刻检查。

  大胡子感到很窝囊,事情是自已老婆闹起的,似乎有点说不清,就象一块白嫩嫩的豆腐掉到灰堆里,吹又吹不掉,拍又拍不得。社会上就有这一说,司机十个嫖和赌,不赌不嫖就喝酒。大胡子自信自已不嫖不赌,他知道自已是个退伍老兵,是个党员,要以一个军人和党员的标准来管束自已。自已最多也只是喜欢喝点小酒,但从不多喝,开车事关人命,不能有半点含糊。自已和那小寡妇是有所接触,有那么一点联系,但也仅仅是一般关系。然而这仅仅是一般关系的关系还得联系,因他脱不了这一层关系。

  小寡妇叫朱小兰,他死去的丈夫扬明也是驾驶员,是大胡子同一连队的战友,一同入伍一同退伍,又同在一厂子里开车,两人相处得很好,是铁哥们。扬明家住在镇上,靠厂近。大胡子出差回来,总喜欢到扬明家喝二盅,解解乏聊聊天。前年扬明车祸不幸离世,抛下朱小兰带着一个小女儿凄凄清清苦度时光。大胡子出于友情和同情,资助小兰在路边开了一小店,顺路带些南北货土产水果,让她做个小本生意有个生计。小兰很感激,每当大胡子出差回来,总给他温一壶酒,炒几样下酒的菜,再泡一杯浓茶,让他息息,陪他聊聊天。大胡子不管多晚出车回来,远远地望见小店那一盏桔黄色的灯,总感到一丝慰贴,心上暖暖的,一天的劳累不翼而飞。小兰不管大胡子多晚回来,那一盏温馨的灯总亮着,成了大胡子路标。夜深了,听到大胡子那特意按响的低音喇叭,静听着大胡子那远去的车轮声,才悄悄关掉那盏灯静静地睡去。久之,成为默契,两人心中彼此总挂念着对方,相互帮衬。

  小兰是镇上人,人长得很秀气,两只细长的眼睛水灵灵的,会说话,叫人总情不自禁地多看两眼,是个讨人喜欢的女人。然而小兰却不和男人们多说话,有生意则做,三言二句。晚上则早早关门,陪女儿做功课。扬明不在了,大胡子也曾劝小兰找个人过日子,免得一个人太凄惶。也有人来上门做媒提亲,小兰总是摇摇头不答应。大胡子问小兰是不是心里有了自已可心的人,他当大哥的也就放下心。小兰不吭声,只是把两只会说话的眸儿瞅着他,瞅得不转睛,那眼珠儿似乎在说话,瞅得大胡子心上发慌,脸上发烫,再也不敢问。

  立夏的那天晚上,大胡子出车回来,经过小店,见小店门没关,车刚停,小兰从店里出来:李哥,咋这晚才回来?

  捎了点货,耽搁了。

美文,小清新图片,馨文居

  注意点,不要太累了,来,先息息,喝杯茶,刚泡的。

  你呀,只会顾别人,这么晚还没睡。

  等你呀,李哥,这不知乍的,你一出车,我这心就悬着,看了你回来,心就踏实了。

  大胡子三杯酒下了肚,话也多了:小兰你还年轻,一个过日子很辛苦,我看你还是早点找个人,有个帮手。

  小兰没吭声,给大胡子续了一盅酒。幽幽地说:唉,找个可心的人,不容易啊,还不如一个人过。李哥,说句心里话,我……我只想能靠着你,天天看到你,你在这儿喝点酒,喝喝茶,陪我说几句话,我就心满意足了。

  小兰两手倚在大胡子的肩上,脸贴在李哥那满脸的落腮胡子上,几滴晶莹的泪珠掉在大胡子面前那碧清碧清的酒中,激起大胡子心中的一片涟漪,他有一点动情,手抚摸着小兰的手,手贴着手一股热流在涌动,象江水在涨潮,象发动机在轰鸣,油门在提速。

  大胡子深深地作了一下深呼吸,他轻轻地拍了一下小兰的手,小兰,别这样,不要苦了自已,还是找个好人家,不管怎样,我都会照顾好你的,日子长着咧,好好地往前过。大胡子抚着小兰的手,轻声说道。

  小兰蓦地捧着李哥的脸使劲地吻着,激情地寻找着李哥那浓密的胡须里的那嘴唇。

  小兰,小兰,别这样,别……。大胡子有点把持不住自已,身上一股火燎燎地然起,好象油门突然加大挂档提速。大胡子硬是来了个急刹车,抽身走出门外。

  屋外凉风习习,几声蛙鸣。大胡子掏出一支烟,猛抽一口,许久才从嘴里吐出一缕烟雾。

  小兰慢慢地走了过来,李哥,你嫌我?

  大胡子没吱声,摇了摇头。

  李哥,我喜欢你,爱你的人品,我不为难你,家里还有嫂子,我只想你能来看看我,你就把我当你的妹妹,李哥。

  小兰往大胡子手里塞上一个信封,捂着脸,跑进屋里,关上门,门后传来一阵压抑的哭泣声。大胡子默默地倚在车头,望着天上的月牙发楞,天边那一轮冷月,洒向人间一片冷艳清水般的月色。

  大胡子问心无愧,可书记缠着这事不放。非要大胡子认识错误,挖出思想根源。书记三番五次去找小兰调查取证,最使大胡子恼火的是,不让他开车。大胡子天生就是开车的料,当兵开车五年,退伍回来一开又是十年,他开车有瘾,一天不开就难受,就象老烟枪一时三刻没烟抽,浑身不自在。大胡子见车手就痒,手持方向盘,什么烦心事全没了,精神倍儿棒,吃饭喷喷香。可书记就是会做政治思想工作,他抓住大胡子的软肋,命脉,这不清不白的停职反省真叫大胡子心头起火。中午大胡子心里闷,多喝了两盅酒,坐在支书办公室,埋头抽烟。

  李林同志,停职检查也有三天了,该有认识了吧。生活作风问题,讲清楚,会得到组织谅解的。

  书记,你有什么证据,凭什么说我生活作风有问题?

  李林同志,你还没端正态度。看来我们组织上是得考虑你的党籍了,你已经不具备一个党员的资格了。

  听这话大胡子急了,自已入党以来,珍惜这党员身份视为生命。一向严格要求自已,吃苦在前,事事当先,圆满完成党组织的各项任务。就说去年冬天,去广交会送机床展销,任务急,时间紧,路途远,翻山越岭,很危险,自已主动请缨,三天三夜,两司机连轴转,准时准点送到广交会。回来路上在湖南大山里遇到大雪封山,困在山中,三天三夜没吃上一口热饭热水,车里冷得不敢睡,受了风寒得了严重的关节炎。每次出差回来喝一两口白酒,御御寒,暖暖身子,解解乏,第二天出差才有精神。人们总以为他好这一口,哪知他身上的累和痛,他从没叫一声苦。可书记不分清红皂白,一口咬定自已,还要开除他的党籍。大胡子心头一团火直窜,真想立马对书记大声怒吼,大不了不干了,回家种田。大胡子猛然起身,腰挺起,感到裤兜里有一东西胳了一下,他蓦然想起徒弟小吴教他的一个招数。大胡子脑洞大开,面对书记一笑,冷冷地说:好啊,你有权开除我的党籍,但这事得在全体党员会议上说个清白,我没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不象有的人嘴皮子耍得好,背后私皮夹账的多的是,别以为旁人不知道。大胡子从裤兜里掏出一本红色笔记本,往书记办公桌上使劲一摔:你自已睁眼看,违法乱纪的全记在账上,有种的拿到党员生活会上亮亮相。

  书记一下子楞在那,脸一下子雪白,脱了色。他早听说厂里许多人明里暗中有一小本本,专记厂里头头的黑账,真不知自已的什么事被李林逮着记在这小本上。书记想看又不好看,不看心里又没底,很纠心,真两难。

  吵!又在吵什么?大李,书记找你谈话,不能好好说。你好好地解释一下,不就行了,多么大的事搞得鸡飞狗跳的,你们大小都是厂里的干部,不怕让人看笑话!象话吗?恰到好处,厂长又出面到了场。

  书记非要我承认和人家女的有一杆子,这事怎么好瞎说,我无所谓,坏了人家女人的名声,人家怎好还做人?

  好了,这事就到此为止,说来说去也说不清,这事你得回去和你老婆说说。这两天运输队事多,赶紧出车去运货。一听说去开车,大胡子高兴,只要有车开,什么都行。大胡子转身走人,回头瞅了瞅桌子上的小本本。

  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还不拿了走。厂长一脸恼怒的形。说时瞅了瞅书记的脸。

  大胡子出了门忍不住想笑。还是年轻人脑子活,鬼点子多,这世上的事真蹊跷,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只要你点子妙,恶人也怕你。走时,听到厂长在屋内对书记说,让这样的好手闲着,很可惜。大胡子乐了,气也消了。

  晚上回家,老婆的气还没消,拿着小兰的头发在他眼前晃,你看,把你相好的,那小妖精的头发绞了,心疼了吧。整年整月的在外边四处晃膀子,到家了还吃窝边草,真快活,这家你就不要回了呀,到小妖精那过你的好日子去呀!

  大胡子看着那一束黑亮亮的头发,眼前浮现出小兰那一头乌黑飘逸的长发和那两只忧郁的眸儿。小兰喜欢留一头长发,如今却被绞得七零八落,心里肯定很难过。大胡子悔恨自已连累了小兰,让小兰遭受了奇耻大辱,而伤害她的偏偏又是自已的老婆。自已又如何面对小兰。

  大胡子真想狠狠揍老婆一顿,细想想老婆也不容易。自已常年在外不落家,老婆在家忙里忙外,伺候老小,再说农村妇女,不识大体,闹出这样的笑话。她也是深爱自已男人,出于本能,还能怪她什么,只等日后她气消了,慢慢说给她听。大胡子想想咱这当司机也真心酸,一年漂泊四方,从早到晚精神高度紧张,不可分半点神,这方向盘一握车轮一转就是人命关天的事。疲劳寂寞不说,还会常常碰上凶险。上个月开车去山东,开了一天车,很累,看到路边一家饭店,停下来想息息吃上一口热饭热菜,没细心先说价钱,一结账,光三杯饮料二盘菜就收三百元。嫌贵,那店主五大三粗,胳膊上刺着条青龙,倚在店门上拿着把长刀刮胡子,一看就不是善主。店主很自信,眼睛睥着他不吱声,不给钱想走人,没门。

  大胡子想和老婆唠唠心里话,自已和小兰没有乍样,只是为了扬明这战友,看着小兰不容易,帮帮她。看到老婆还是气呼呼的样,有什么话等到出差回来细说吧。两人背对背睡了,一宿无话。

  翌日出车,去南京拉货,几天没开车,心里闷得慌,一上路,大胡子心情特别好,车轮转得快,正开着,后面一辆小轿车超车,刚超过,迎面一辆大客车疾驶而来,小轿车猛地一减速,大胡子一看不好,刹车已来不及,猛打方向盘,向路边驾,不料路边同方向一女子正骑着一辆自行车,还带着一女孩,大胡子眼前似乎掠过小兰的影子。撞上去就是两条人命,大胡子猛地死劲地回转方向盘,不料撞上对面疾驶而来的大客车,车头撞凹,方向盘死死地卡在大胡子的胸部,大胡子满口鲜血喷涌而出,血浸透上身。

  听到这消息,书记赶到医院。此时大胡子已抢救无效,离开人世。书记问医生,死者临终说了什么,遗物现在何处?这样的好同志为了不伤及他人,献出了自已的生命,我们应当为这样的好党员,好司机,好好地总结和表彰。

  洁白的床单遮住了大胡子的躯体,一件血迹斑斑的白衬衣和一条褪了色的黄军裤,叠得方方正正的摆在他的床头,衬衣上面放着那本红色的笔记本。书记抢前一步,拿起笔记本,急切地翻阅,一页二页三页四页,从头翻到尾,大都是生活小账,节油修车的小经验。书记松了口气,似乎有点失望,本能地抖了抖笔记本,一张四寸放大的照片从封底里掉了下来,一张女人的照片,很漂亮的一个女子,一头长长的秀发,两只含情脉脉秀气的眼睛。书记认得,是小兰。这小子和小兰真的有一腿,还死活不认账。不死,真要和他算这笔账。书记翻过照片,看到照片后面还有一行字。

  小兰:

  我知道你喜欢我,我心底也很喜欢你,但我不能对你有半点非分之念。扬明是我的战友,我的好兄弟,和我一样都是部队的老兵,驾驶员。我不能让别人说我们驾驶员不仁不义,不道德。别人不尊重我们,我们更应自尊。小兰,请你理解我,原谅我,我的好妹妹。

  李哥

  书记有点尴尬。办公室主任上前问道,有没有什么可以挖掘宣传的材料。没有。没有什么闪光的思想和豪言壮语。我看也只能算一般的交通事故,不能算烈士。

  红色的笔记本重新放回大胡子的床头。这时大胡子的嘴角似乎咧了一下,脸上绽开一丝笑容。

  那浓密的络腮胡不知是谁把它梳理得很顺畅很熨贴,胡髯里还残留着点点血迹,衬得那蓬蓬松松的胡髯更黑更亮。

退伍老兵 大胡子

青葱岁月猜你喜欢
发表评论,让更多网友认识您!
深度阅读
爱情散文  名家散文  散文诗  诗歌流云  日志大全  人生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