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访问馨文居,您还没有 [ 登录 ] [ 注册 ]

石城远望(下)

时间:2024-09-16    来源:馨文居    作者:孔保尔  阅读:

  沃尔特倾听了他的父亲正在滔滔不绝讲的经历,其他人都喜欢他的经历,他一生的经历,但有个奇怪的事情是,直到他们登上这艘船为止,他从来都没有听到他父亲讲过那些经历。他所了解的父亲直到不久以前,他肯定,挺烦他们的。

  “我们生活在一个很可怕的地方,”他的父亲常常说。“人们满是胡说八道和坏习惯,就连我们的羊毛质量也很差,你根本卖不掉。路都很糟糕,一匹马一个小时走不了四英里多的路。就拿那里犁地来说吧,他们使用铁锹或者老式的苏格兰犁,虽然其他地方有更好的犁都五十年了,‘噢,是的,是的,’你问他们的时候,他们说。‘噢,是的,但这一带地势太陡了,土地太硬。”

  “生在埃特里克就等于生在一个落后的地方,”他总是说,“那里的人都相信老一套,真是活见鬼了,我敢说,生在埃特里克就是一个祸害。”

  而且很有可能,那会把他引向美国的话题,在那里,现代发明的一切神恩都渴望得到利用,人们绝不会阻止改良他们周围的世界。

  然而,现在他们对他的演讲留心了。

美文,小清新图片,馨文居

  “你一定要过来在上面的甲板上跟我们谈话,”老詹姆斯讲完他的经历后内蒂的爸爸对沃尔特说。“我有生意要考虑,对我女儿就陪得很少。不许她到处乱跑。因为她在冬天患上了伤风还没有完全恢复,但她喜欢坐下来和人谈话。”

  “我不认为到上面的甲板上去对我是一种规定。”沃尔特慌忙说。

  “不,不。那没关系。我女儿很孤独。她喜欢看书画画,但她也喜欢有人陪伴。她可以教你画画,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把这增加到你的日志里去。”

  于是,他们公开坐在外面写字画画。或者,她从她最喜欢的书里给他朗读,这本书是《苏格兰首领》。他已经知道这个故事——可他不知道威廉·华莱士是谁。但她读得很流畅,速度适中,有的情节她读的语气很严肃、有的很恐怖、有的很可笑,因此很快他就像她一样被这本书深深吸引住了。虽然,正如她所说的那样,她已经把这本书读过十二遍了。

  他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她有那么多问题请教他了。他和他的家人使她想起了她书里的人物,这样的人就像过去山外和峡谷中生活的人一样。假如她知道那个老人、那个编故事的老者满船不停地讲故事,让那些像绵羊似的被关在船上的人来听,她会想到什么——如果她知道他是沃尔特的爸爸,她会怎么想?

  她会很高兴,可能对沃尔特的家庭比以前更感好奇了。她不会瞧不起他们,除非在某种程度上克制不住或者意识不到。

  7月12日,我们到达了纽芬兰垂钓海滩,19日,我们看到了陆地,这是一个令我们充满喜悦的视野。它是纽芬兰的一个地方。我们是在纽芬兰与圣保罗岛之间航行,18日和19日,顺风顺水,20日早上,我们不知不觉已入河中,北美大陆已在眼前。我们在上午10点钟醒来,我想每一个乘客在4点起床凝视着陆地,它整个被树林覆盖,对我们完全是一个崭新的景象。它是新斯科舍省的一部分,也是一个美丽的山峦起伏的地区。

  今天是个令人惊奇不已的日子。陆地犹如头发一样被树林覆盖,船的后面,太阳升起,阳光将树梢点染。天空晴朗,亮如瓷盘,微风吹拂,水波荡漾。云消雾散,树胶味弥漫空中。海鸟在船帆上空飞翔。宛若上帝的创造物,金光闪闪,但水手们开了几枪,阻止海鸟触碰帆缆。

  玛丽把小詹姆斯抱起来,以便他能够永远记住这将成为他的家的大陆上的第一个景象。她把这个陆地的名字告诉了他——新斯科舍。

  “它的意思是新苏格兰。”她说。

  安格尼丝听到了她说的话。“那么,它为什么这么叫呢?”

  玛丽说,“这是拉丁语,我想。”

  安格尼丝很不耐烦地哼了一声。那婴儿早早地被一片喧闹声和庆祝声吵醒了,她现在可惨了,一直要在奶头上吃奶,安格尼丝一想把他从奶头上移开,她便号啕大哭。小詹姆斯密切观察着这个事情,企图吃另一只奶,安格尼丝狠狠打了他一下,他愣住了。

  “讨厌的孩子,”安格尼丝冲他叫道。他尖叫一声,然后爬到她后面,挤痛了孩子的脚。

  又是一阵猛打。

美文,小清新图片,馨文居

  “你是个小坏蛋,你是,”他的妈妈说。“有人一直宠着你,直到你认为你是地主家的饭桶。”

  安格尼丝提高了嗓门的声音一直使玛丽觉得好像安格尼丝也准备把她自己打一顿似的。

  老詹姆斯和他们一起坐在甲板上,但对这个家庭的动乱不屑一顾。

  “你来看看这个国家好吗,老头子?”玛丽心情惶恐地说。“你在栏杆前能看到更好的景色。”

  “我能很好地看到它。”老詹姆斯说。他的声音里一点儿也没有显示出他们周围的美景使他高兴的样子。

  “埃特里克在过去的岁月里也被树林覆盖,”他说。“开始是僧侣们拥有这片树林,后来变成了皇家森林。它是国王的森林。山毛榉树,栎树,花楸树。”

  “和这个树林里的树一样多吗?”玛丽说,在这个焕然一新和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她的胆子比平常要大。

  “树林现在更好了。更古老了。它在全苏格兰都很有名。埃特里克皇家森林。”

  “新斯科舍是我们的兄弟詹姆斯在那儿的地方。”玛丽继续说。

  “他也许在,也许不在。死在这儿是很容易的,没有人知道你死了,野兽可能已经吃了他。”

  玛丽心里纳闷,父亲怎么能这样说话,野兽怎么能吃了他的儿子。难道你经历的沧 桑岁月就像那首老歌里唱得那样——把你的肉心变成了一颗石头心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怪不得他谈论她的时候怎么那么漫不经心和嗤之以鼻,她在他心目中比起男孩子们一点也不算什么吗?

  有人将一把小提琴拿到甲板上,开始拉琴。靠在栏杆上的人们指指点点,品头品足,还要把现在大家都知道的曲名重复一遍,《新斯科舍》——这种乐曲声使人们发狂,开始要求跳舞。早上七点钟,跳舞。

  安德鲁从下面上来提他们的供给水。他站在那儿看了一会儿,然后叫玛丽去跳舞,把玛丽弄了个措手不及。

  “谁来看孩子?”安格尼丝立即说。“我不打算现在起床,然后到处追他。”她喜欢跳舞,但现在不仅是要照看孩子而且在生孩子中阴道受到严重损伤带来的疼痛使她不能跳舞了。

  玛丽已经拒绝了,说她不能去,可安德鲁说,“我们用绳子把他拴上。”

  “不。不,”玛丽说。“我不需要跳舞。”她相信安德鲁已经对她表示了同情,不禁回想起她过去常常在学校的体育活动中和在舞场上被冷落的情形,虽然她真的可以跑得很快舞跳得很好。安德鲁是她的兄弟们之中唯一一个能够这样关心她的人,但她宁愿他的表现像其他人一样,对她不屑一顾,永远对她不屑一顾。怜悯使她大为恼火。

  小詹姆斯开始大声抱怨,他知道“绳子”这个字。

  “你给我安静,”他的爸爸说。“安静,否则我就打你一顿。”

  这时,老詹姆斯对他们的表现大吃一惊,把他的注意力转移到他的孙子身上。

  “你。小家伙。你坐在我身边来。”

  “啊,他不会坐下来的,”玛丽说。“他会跑开,然后你追不上他,爸爸。我待着吧。”

  “他会坐的。”老詹姆斯说。

  “喂,这事儿解决了,”安格尼丝对玛丽说。“去还是待着。”

  小詹姆斯从一个人向另一个人看去,小心地吸着鼻子。

  “难道他连最简单的词都不知道吗?”他的爷爷说。“坐下。孩子。坐这儿。”

  小詹姆斯降低自己的身份,极不情愿地到指定的地方去了。

  “好了,去吧。”老詹姆斯对着玛丽说。所有人都羞愧得快掉眼泪了,她被带走了。

  人们跳的不只是里尔舞,满甲板乱跳一气。他们只要抓住个人就旋转。他们甚至正在抓住几个水手,如果他们能够抓住的话。男人和女人跳,男人和男人跳,女人和女人跳,孩子与另一个孩子跳,或者一个人跳,完全没有舞步的概念,进入状况——但每个人都很碍事,这没关系。

  玛丽和安德鲁手握着手,被他拉着旋转,然后转给其他人,其他人转向她,拉住她矮小的身体乱跳一气。她的舞跳得是孩子们的水平,但她比较勇敢,不顾后果。在密集的人群中,她很无助,她不能停下来——她必须踩着乐曲的点旋转,否则就会被撞倒。

  “现在,你听着,我告诉你,”老詹姆斯说。“这个老头儿,威尔·奥霍波,我的爷爷——他是我的爷爷,就像我是你的爷爷一样——威尔·奥霍波晚上坐在他的屋子外面,自个儿休息。夏天的天气很暖和。他一个人。有三个几乎还没有你大的小孩,他们来到威尔房屋的拐角。他们对他说了晚上好。‘你晚上好,威尔·奥霍波,’他们说。‘啊,你们晚上好啊,孩子们。我能为你们做点什么?’‘你能给我们一张床过夜或者一个地方躺下吗?’他们说。‘是的,’他说,‘是的,我在想,给像你一样这么大的三个小不点找个房子住应该不是那么困难,’于是,他就和他们一起走进了屋子,然后他们说,‘顺便问一句,你能再把那把钥匙、你拿我们的那把银色的大钥匙给我们吗?’好吧,威尔环顾四周找钥匙,直找到心里暗忖,什么钥匙?因为他知道,在他的生活中从来没有过这样一个东西。大钥匙,还是银色的钥匙,他绝对没有它。‘你们说的是什么钥匙?’他转过身子,他们不见了。他走出屋子,在屋子周围转了一圈,朝公路上看去。没有看见他们的踪影。朝山上看去,影踪全无。于是,威尔明白了。他们完全不是小孩子啊。啊,不是了。他们一点都不是小孩子了。”

  詹姆斯没有弄出半点响声。他的背后是跳舞者密集且声音嘈杂的人墙,旁边他的妈妈,正和那个把手伸进她身体的小爪子野兽在一起。而他的面前则是说话声音低沉,急促却微弱,一阵呼吸困难的老头儿。

  这是那孩子感受到和他一样极端自我的人的第一个意识。

  他几乎不能集中他的智力,让自己显得不是很沮丧。“钥匙,”他说。“钥匙吗?”

  安格尼丝观看跳舞,发现了安德鲁,脸上红红的、脚步沉沉的,与好几个笑呵呵的女人胳膊挽着胳膊。没有一个姑姑的长相或舞蹈能给安格尼丝带来任何担忧。安德鲁无论如何都绝不会给她半点担忧的。她看到玛丽摇过来摆过去,双颊泛着一抹颜色——虽然她很羞涩,个子很矮,看任何人脸上都要泛起颜色。她看见在她自己之后的一个星期生过一个孩子、几乎没有牙齿的巫婆的女人和她双颊凹陷的丈夫跳舞,她的阴道一点儿也不疼了。她一定要把孩子像丢掉一只光滑的老鼠一样丢掉,然后送给一个人或者那个女人的几个长相干瘦的女儿中的一个去照看。

  她看见苏特先生,那个外科医生,气喘吁吁地离开要抓住他的一个女人,低头穿过跳舞的人群过来向她打招呼。

  她希望他不是来和她打招呼的。现在,他将知道谁是她的老公公了,他可能不得不听那个老傻瓜急促不清的说话声了。他会看见他们单调的现在甚至是不干净的乡下衣服。他会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了。

  “你来啦,”他说。“你带着你的宝贝来了。”

  宝贝是安格尼丝曾经不常听到的指一个小孩子的词。好像他对她说话如同对他熟悉的一个人似的,对一个女士说话,而不是一个医生对患者说话。如此的行为把她弄得很尴尬,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你的孩子好吗?”他说,采取了一个更加朴实的策略。他还在喘气,脸上沁满了汗水。

  “是的。”

  “就你自己吗?你又有力气了?”

  她轻轻耸了耸肩,以便不会把孩子从奶头上晃下来。

  “不管怎么说,你的气色很好啊。这可是一个好迹象。”

  然后,他问她是否允许他坐下来和他说上几分钟的话,她又一次被他的礼节弄得不知所措,但她却对他说,他想坐下来谈就坐下来谈吧。

  她的老公公向外科医生——而且也向她投去——一个鄙视的目光,不过,苏特先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也许甚至没有意识到这个老头儿和面朝老头坐得直挺挺的金发男孩子与她是有关系的。

  “你将在加拿大西部做什么?”他问。

  这似乎对她是个最愚蠢的问题。她摇摇头——她能说什么呢?她将洗衣、缝纫、做饭、几乎可以肯定地说,还要养育更多的孩子。在哪里,没多大关系。将会在一幢房子里,而且不是一幢好房子。

  不管怎么说,她现在知道这个男人喜欢她。她想起了他的手指在她皮肤上的感觉。不过,对一个孩子吊在她奶上的女人能有什么危害?她感到春心摇动,便向他露出稍微友好的姿态。

  “你将做什么?”她说。

  他笑了一下,说他认为他会继续做他受过训练的事,他听说——在美国,人们需要很多医生和外科医生,就像世界上的其他人一样。

  “不过我不打算去四周都是围墙的某个城市。至少,我想去远到密西西比河的地方。密西西比河那边的一切过去都是法国的,你知道的,可现在它属于美国,那里很辽阔,任何人都可以去那儿,你也许会撞上印第安人。我才不在乎呢。那儿正在与印第安人打仗,那里会更需要外科医生。”

  她对那条密西西比河一无所知,但她清楚苏特先生看起来不像是一名战士——他看起来好像不能有效地与那些哇哇乱叫的哈威克小伙子们进行争吵,更别提那些红皮肤的印第安人了。

  两个跳舞的人摇到离他们很近的地方,以至于有股风扑到了他们的脸上。这是一个小女孩,确实是一个孩子,裙子飘了起来——她应该与谁跳舞,也不应该与安格尼丝的小叔子沃尔特跳舞啊。沃尔特向安格尼丝、外科医生和他的父亲傻乎乎地点了点头,那姑娘一把推开他,他转了个身,朝她哈哈大笑。她穿得像个少妇似的,头发上扎了个蝴蝶结。她心花怒放,喜笑颜开,面似灯笼,光芒四射,她对待沃尔特极其放肆,仿佛她手里拿着一个大玩具似的。

  “那个小伙子是你的朋友?”苏特先生说。

  “不是。他是我丈夫的弟弟。”

  那个女孩不由自主地哈哈大笑,由于她和沃尔特——通过她的冒失——在跳舞中几乎拆散了另一对夫妻。她笑得不能自持,沃尔特不得不扶着她。这时,看来她不是在笑,而是在咳嗽。沃尔特让她靠着自己的身体,半把她撑到栏杆上。

  “有一个姑娘,永远都不会有一个孩子吃她的奶,”苏特先生说着,两只眼睛瞟了瞟那个正在吃奶的孩子之后,又重新注视着那个姑娘。“我怀疑她是否能够活到看见美国的那一天。就没有一个人照顾她吗?本来就不该让她跳舞。”

  他站了起来,以便沃尔特将她扶到栏杆旁边时,他能够一直看见那个姑娘。

  “好了,她停止咳嗽了,”他说。“没有咳出血,至少这个时候没有。”

  安格尼丝可以看到,他在这个姑娘身上做出了一个满意的结论。这使她想到,这个结论一定是根据他自己的身体状况得出的——他肯定正在想,比较起来他还没有那么坏。

  这时,栏杆旁发出一声叫喊声,与那个姑娘和沃尔特毫无关系。接着,又是一声叫喊,许多人中断跳舞冲过去看着水面。苏特先生站起来朝那个方向走了几步,一群人也跟着走了几步,然后又走了回来。

  “一头鲸鱼,”他说。“他们说在岸边看见了一头鲸鱼。”

  “你待在这儿别动!”安格尼丝怒气冲天地大声喊道,他惊讶地 转向她。苏特先生明白她的话是对小詹姆斯说的,小詹姆斯站起来了。

  “这么说,这是你的孩子了?”苏特先生说,仿佛他有一个重大发现似的。“我可以把他抱过去看一看吗?”

  那就是玛丽碰巧在一大群乘客中抬起头——大吃一惊,看见了小詹姆斯正在被一个皮肤白皙、头发乌黑(当然是一个外国人)的陌生人急匆匆抱着穿过甲板。一个偷小孩子的贼,或者是小孩谋杀者,正往栏杆走去。

  她发出一声发疯似的尖叫声,任何人都会认为她本人落入了魔掌,人们为她让开了路,因为他们认为她是一条疯狗。

  “站住,小偷!站住,小偷!”她喊道。“让他把孩子放下。抓住他。詹姆斯!詹姆斯!跳下来!”

  她向前猛扑过去,抓住孩子的脚,猛拉一把,好让他在恐惧和愤怒中嗥叫。那个男人抱着他差点儿摔倒,但没有放弃他。他不松手,用脚推挤玛丽。

  “抓住她的胳膊,”他对周围的人大声喊道。他呼吸困难。“她昏过去了。”

  安德鲁挤进去通过依然在跳舞和停止看戏的人群。他设法抓住玛丽和小詹姆斯才弄清楚,一个是他的儿子,另一个是他的妹妹,但他没有问玛丽昏厥的问题。

  苏特先生很快把一切事情礼貌地作出了解释和道歉。

  “我刚刚停止和你妻子的两三分钟谈话,问她是否还好,”外科医生说。“我还没有来得及说再见,所以,你一定要替我做这件事情。”

  玛丽对外科医生的说辞仍未信服。当然,他会对安格尼丝说,他正在带孩子看鲸鱼。那个事实不能成立。那个穷凶极恶的男人抱着小詹姆斯的情景一掠过她的脑海,她就感到胸中有股叫喊的力量。她真是又惊又喜。她坚信她救了小詹姆斯。

  21日和22日,我们停泊了,但23日我们遇到了很大的风。下午,我们被一阵风飑伴着雷鸣闪电弄得惊恐万分,雷鸣闪电的风飑非常可怕,我们刚刚修好的一个主帆又被风刮成了碎片。风飑大约持续了8到10分钟,24日我们又遇到了顺风,顺风一路平安地把我们送到了那条河,在那里河变得更狭窄了,所以我们看到了河两岸的陆地。但是,我们又停泊到了31日,这时,我们遇到了只有两个小时的微风。

  内蒂的爸爸名字叫卡伯特先生。有时候,他坐着听内蒂读书或者与沃尔特谈话。那天跳完舞以后,当时很多人都由于极度疲劳、有些人由于喝了威士忌而变得心情很糟,几乎没有一个人愿意去看一看海岸,他发现了沃尔特,便与他谈话。

  “内蒂很愿意和你待在一起,”卡伯特先生说,“她有个想法,你一定要跟我们一起到蒙特利尔去。”

  他歉意地笑了,沃尔特也笑了。

  “那么,她一定认为蒙特利尔是在加拿大西部了。”沃尔特说。

  “不。不。我不是在开玩笑。她没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特意来找你。你对她是一个很好的陪伴儿,和你在一起她很快乐。而且我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很聪明的小伙子,也是个很谨慎的小伙子,是会在我的办公室里干得很好的小伙子。”

  “我和我的父亲还有哥哥在一起,”沃尔特说,他惊得嗓子里发出一声年轻人的尖叫。“我们是要种地的。”

  “好吧。你不是你父亲拥有的唯一一个儿子。也许没有足够多的土地给你们全家人来种。你也许不想一辈子当农民吧。”

  沃尔特暗自说,那可是真是。

  “我女儿,现在你认为她多大了?”

  沃尔特想不出来。他摇了摇头。

  “她十四岁,快十五岁了,”内蒂的爸爸说。“你不会这么认为,是吧?不过,这没关系——那不是我要和你谈的。任何事情都要随着岁月来临,你懂我的意思吗?岁月的来临不是问题。但我想让你和我们待在一起,让她还当她的孩子,现在有你的陪伴她很快乐。那么,我当然会付钱给你,还会给你一份办公室工作,如果一切都很顺利,你就等着高升吧。”

  这时,他们两个人注意到,内蒂朝他们走来了。她向沃尔特伸了一下舌头,伸得很快,她的爸爸显然没有注意到。

  “现在不急,好好考虑一下,拣你的时间告诉我一下就行,”她的爸爸说。“不过,早比晚好。”

  沃尔特很快就作出了决定。他很想谢谢卡伯特先生,但却说他不想在办公室工作,或者在任何室内工作。他打算和他的家人在一起,直到他们分到地耕种,然后,等他们不是十分需要他的帮助的时候,他想给印第安人当一名商人,一个勘探者。或者当一名挖金子的矿工。

  “随你的便吧,”卡伯特先生说。他们肩并肩地一起走了几步。“我必须说,我认为你要比干那些工作厉害得多。幸运的是,我给内蒂什么都没说。”

  但是,关于他俩一起谈论的话题,内蒂也不是傻子。她缠着她的爸爸,一直到不得不告诉她事情进展得怎么样了,然后她去找了沃尔特。

  “从现在起,我不会再和你谈话了,”她说,用一种比他以前听到过的更成熟的声音。“这不是因为我生气了,而只是因为如果我继续和你谈话,我会不停地想,我会何时向你告别。但是,假如我现在停止和你谈话,我就算已经向你告别过了,所以,这一切早点儿结束好。”

  她要把剩下的时间花在与自己的爸爸一起静静地散步上,穿着她最好看的衣服。

  沃尔特看见她穿着漂亮的披风,戴着漂亮的童帽,心里很难过。她看上比以前更像一个孩子了,她趾高气扬的神态很是动人——而且,他特别注意到了那一点。她消失以后,他很少想她。

  几年过去以后,她会重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但是,一旦她重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会发现她是一个幸福的源泉,这个源泉他可以用到他死的那一天为止。有时,他甚至会自得其乐地想,假如他接受了那个建议,也许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他会想象一个光彩照人的复原,内蒂出落得亭亭玉立,身段成熟,他们生活在一起。作为一个男人,这么傻乎乎的想法也许只能埋在心里。

  来自陆地的几条船带着鱼,朗姆酒,活羊,烟草等等和我们一起到达,这些东西他们卖给乘客的价钱很高。8月1日,清风徐来,2日早上我们经过了奥尔良群岛,大约早晨六点钟我们看见了魁北克,我认为我们的身体和我们离开苏格兰时一样好。我们准备明天坐汽船到蒙特利尔。

  我的弟弟沃尔特在这封信的前面部分写了一个很大的航海日志,我打算把这个很大的航海日志汇总到一个小分类账本上。我们进行了一个非常成功的航海行动,身体健康方面保持得棒极了。有关这个国家的情况我们还说不出什么。很多人来到这里,工资很高。我既不能建议人们到这里来也不能劝人们不要来。这里土地辽阔,人烟稀少。我认为我们看到的土地与在英国也许可以供养所有人的未开垦和被森林覆盖的土地一样多。我们一安顿下来就会再给你们写信。

  安德鲁增加了这一段后,在那封信被封上并从魁北克寄往苏格栏之前,劝说老詹姆斯给他两个儿子那两段话签上名字。他一字未写,说,“我签上字能怎么样?魁北克不可能成为我的家乡,除了我会死在这个地方之外,它对我毫无意义。”

  “这对我们大家都是如此,”安德鲁说。“但是,当时机来临时我们应该重新考虑把它作为我们的家乡。”

  “不会给我时间去考虑那样的事了。”

  “你身体不好吗,爸爸?”

  小詹姆斯现在偶然关注起这个老头儿了,有时候停在他面前,眼睛直直地看着他的脸,坚决要求他签上名字。

  “他打扰我,”老詹姆斯说。“我不喜欢他的勇敢。他会永远永远不记得苏格兰的一件事情,他在哪儿出生,或者他旅行坐的船。当他们去英国时,他们在去的路上就会开始讲另一种语言,只是会比他们的语言说得糟糕。他用那种目光看着我,是说明白我的心思,我的时代整个结束了。”

  “他会记得很多事情的,”玛丽说。自从跳舞和苏特先生事件以来,她在家人面前说话更直率了。“他并没有表现他的表情很勇敢的意思,”她说。“这只是他对一切事情都很感兴趣而已。他能听懂你说的话,比你认为的要多得多。他每件事情都听懂了,而且他在考虑事情哩。”

  她的双眼充满了同情的泪水,然而其他人却都带着明显的异议低头看着那孩子。

  小詹姆斯站在他们中间——眼睛明亮,漂亮,目光大胆。有点得意,有点警觉和不自然的严肃,仿佛他的确感到未来的担子突然坠落到了他的肩上似的。

  那一刻,大人们也感到惊讶。这是因为仿佛在过去的六个星期时间里运载他们的不是在一条船上,而是在一个惊涛骇浪上,这个惊涛骇浪嘭地一声把他们降落到这个使人迷惑的岸上。思绪搅得他们心绪不宁,在一群海鸥的叫声和它们不信教的教嘈杂声中晕头转向。

  玛丽想,她可以一把拉住小詹姆斯跑进魁北克省陌生城市的某个地方,找个缝纫工作(在船上的谈话中她知道这样的工作很需要人手)。然后她一手将他培养成人,好像她是他的母亲似的。

  安德鲁有在这儿当一个自由人的想法,没有老婆,没有父亲,没有姐妹,没有孩子,肩上没有一点负担。那么,他能够做什么呢?他告诫自己,当然,这没有害处,这样考虑问题没有害处。

  安格尼丝在船上听几个女人说,你在这儿的大街上到处见到的军官无疑是世界上最漂亮的男人,而且他们的数量是女人的十倍二十倍还要多。这肯定是说,你只要想要他们,你就能得到——那就是,婚姻。和一个足够有钱的男人结婚,你可以坐上马车,可以给你的母亲送好多礼物。如果你没有结婚,就是有两个孩子你也不会被毁了。

  沃尔特想,他的哥哥身体强壮,安格尼丝身体强壮——她可以帮安德鲁种地,玛丽来照看孩子。谁曾经说他应该当个农民?他们到蒙特利尔后他可以去加入哈德森湾公司,他们会把他派往边彊,在那儿,他可以寻找财宝,也可以冒险。

  老詹姆斯感觉到了他们的背叛,使开始公开抱怨,“在一个陌生的土地上我们怎么唱圣歌?”

  这些旅行者——所有人,而不是其中一个——被埋葬在安大略省霍尔顿县埃斯奎星市波士顿教堂的墓地之中,几乎看不见401高速公路,但在声音的范围之内,401高速公路在那个地方离多伦多只有两三英里的距离,也许是加拿大最繁忙的公路。

  老詹姆斯埋在这儿了。安德鲁和安格尼丝埋在这儿了。附近是玛丽的墓地,毕竟结婚了,埋在她的丈夫罗伯特·默里旁边。由于缺乏女人,所以女人在这个新的国家里很受重视。她和罗伯特没有孩子,但玛丽先死以后,她又娶了另外一个女人,他和她共有四个儿子都躺在这里,死于两岁,三岁,四岁和十三岁。第二任妻子也在这里。她的墓碑上写着“妈妈”,玛丽的墓碑上写着“妻子”。

  安格尼丝在这里,生了很多孩子都活了下来。在寄往苏格兰的一封信上写了老詹姆斯死于1829年(癌症,直到临终没有遭受太大的痛苦,虽然“癌细胞吞噬了他脸颊和下巴的很大一部分”),安德鲁提到他的妻子在过去的三年中一直感觉身体不舒服。这也许是一个拐弯抹角的说法,在那三年里她生了第六个、第七个和第八个孩子。她肯定已经恢复了健康,因为她活到了八十岁。

  安德鲁似乎福星高照,虽然他活的时间没有沃尔特长,沃尔特娶了纽约州蒙哥马利县的一个美国姑娘。她十岁时嫁给他,生了第九个孩子后死于三十三岁。沃尔特没有再婚,但农场办得非常成功,使他的几个儿子受到了教育,在土地耕种上勤于思考,给政府写过几封信对他的税收进行抱怨。他死前有幸回到苏格兰进行了一次旅行,在苏格兰他穿着一件方格子呢衣服、手拿一束蓟花给自己照了张相。

  在安德鲁和安格尼丝的纪念碑上,也出现了他们的女儿伊莎贝尔的名字,她,像她的妈妈一样,老太婆时死去。

  生于大海。

  这里,也有安德鲁和安格尼丝的第一胎孩子、伊莎贝尔的哥哥的名字。

  小詹姆斯死于全家人在魁北克登陆一个月之内。他的名字在这儿,但他当然不能在这儿。他死时,他们还没有分到土地;他们甚至没有看见这个地方。他也许被埋在从蒙特利尔到约克沿路的某个地方或者在那个紧张忙碌的新城镇里。也许在一个原始的临时埋葬地现在铺成了路的地方,也许在教堂的墓地上连个墓碑都没有,在那里,其他的尸体有一天会放到他的上面。在许多条繁忙的街道上死于灾难,或者死于发烧,或者死于痢疾,或者死于任何疾病,任何事故,那是小孩子们在他一生中常见的消灭者。

人生故事猜你喜欢
发表评论,让更多网友认识您!
深度阅读
爱情散文  名家散文  散文诗  诗歌流云  日志大全  人生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