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 嘶
如这微光不可摧
苍鹭刹那飞过,一条灰白的光束
还在弧形的气流中蚕丝般
颤动。它就隐没在湿漉漉的屏障中
那因午后一场骤雨浮现的
釉绿。松脂的香味远远袭来,古老之树
目睹了年轻的人们在笼舍
反复积攒苍鹭从枝头、浅滩和
沼泽遗落的光,用光编织的圣殿如
巨茧悬停空中
我难以辨清置身的世界有无永恒的
坚固之物,如这灰白不可摧
大象独自穿过
渴求的盛名留在了
灰烬,善于遗忘者才会阔步踏入春天
回家的旅程漫长而艰辛
允许亡别的人在世间口口相传
要记得每个路口
寒衣相送,不灭的火焰往往燃烧在冰凌
为活着的无力小声啜泣也
放声痛哭,这是一种
物伤其类的隔空呼吸
仿佛一切结束了
而苦役的人在莫比乌斯环中永无休止
沉默普遍如怯弱被积雪覆盖
红色的大象从我血管独自穿过
秋兴寄子美
我又坐进了江村,与同学少年深夜
宿醉后,双双身囿无限之贱秋
燕子自唐故飞,断饮之诫
一次次破除。举目江水郁郁而不知去往
此刻,我手中捏着一只蟋蟀
不知掷向何处。它死了
昨夜最后一曲绝唱并未将我唤醒
近日愈加目盲和耳鸣,所见所闻之事甚少
这幅俗相,已羞于人间晃荡
还有我那倾囊半生
引水开渠的溪泉,也全然枯竭
小提琴独奏曲
槭木凌驾了颌骨,进而收复颅骨和
内耳。它打开了一座森林
一片海域。动物学的奥秘在于幼态延续的
溪泉中,我比年轻的流水
古老了些。俯身下去,骨骼接收到
石头内部里你湿润双唇细微的呼吸
鲸在枝头,鸟在水中
一个无人主宰的世界,我们从未分离
如同你左肩与下颌震颤之中,欲望的渊薮
寄居在倒立的柳叶
一首诗不自觉地走向示弱,越写
越无力。阅读它的人从深渊里打捞起作者
搀扶他寄居在倒立的柳叶,他们此时
拥有的力量,等同白鹭置身于冰面
凝 固
他一直躬身田间,几十年来我看见的
这一幕,都是同一幕
天光照料这片山河,于他而言
时间刻度模糊,得以年计
这里没有什么大事发生,昨日和明日
无甚区别。他支配不了谁
收成也是看天行事,一生埋首
旧的土地,劳绩不被传诵
夜幕低垂之时,恍惚中
他重回大地,默默承受着雾霭的凝固
在历代想象中重生
当你看见朝阳挂在枝头,某个世界
却已坍塌。但你一定不曾听见
暮色里翩飞的百鸟在夜晚树梢上集体发出的
鸣叫,重建了一个声音王国
这些所见所闻,真相不必获得
自然一切有着缜密的律令
那供奉青山的,也供奉流水。我们只需
光的幻境和黑夜之声,就足以被人世认领
轻盈自在之鸟
就会在历代的想象中一次次重生
卡在过去的时间里
林中有井,鱼在树梢上穿行
写下这一句,我卡在了过去的时间里
不能动弹。几尾小鱼
还在醴泉里守着斗方天空
森林湿润的芬芳和孤寂同时涌来
一种平衡的单调,永恒的
自然更替,哑默世界里的生死,清晰的
宿命。一切均已固化
季风如期吹来,鱼只活在某个时辰
目盲的飞翔之物
背负天空之空。无限循环的灼伤
他黝黑皮肤因暴晒而燃烧的
油脂,血痂的余烬至今仍在我肩头复燃
烁石般的烈日
曾使山野一切飞翔之物折翅
和失聪。针尖,麦芒长满了肌肤
我们吞下滚汤的铁屑,炸裂
在蝉的腹部发生
那死寂而沉闷的夏日
还在后来独自追逐过的晨光和星光中
一次次炙烤我。与日逐走的父亲
早已道渴而去
我在皮肉之苦和灵魂之渴的两极
追寻的光,不过是
因黑暗而生的个体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