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绵绵。小战士郑龙猴在一株苦楝树上,又冷又饿。想象中,他看见指导员侯光端着热腾腾的饭菜,亲切的招呼他下来用餐。
忽然,他看见远方的稻田里冒出黑鸦鸦的人头来,一顶顶圆帽上耸着一杆杆枪。“不好,有情况。”16岁的小战士打一个激灵,赶紧从树上往下出溜,急切中衣服被树枝挂住,一个倒栽葱跌了下来。
“指导员!”郑龙跌晕了,想喊却发不出声来,想跑却站不起身来。子弹虽然宝贵,但是消息就是命啊!郑龙不顾一切地开了一枪。
“谁打枪?”
一处简陋寒伧的民居里,一个英俊威武的青年汉子厉声喝道。只见他双目圆睁,剑眉扬起,流露出一股咄咄逼人的英气。他叫侯光,是宣当芜游击大队指导员。屋子里有十几杆枪围绕着他,都是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农民,刚从金宝圩围剿事件中逃生出来。
“指导员,八成是县警备队鲁振五那帮龟孙子又追上来了。”大队长贾济民说。
“带谷耀章!他是鲁振五的把兄弟,把他押到前线去做挡箭牌,让他们停止进攻。”指导员侯光立马作出决定。
两名战士跑出屋去,不一会儿跑回来报告说:“不好了,指导员,谷耀章逃跑了。”
“怎么会这样?”大队长贾济民发火了。
“关押谷耀章的那户人家,原来是谷耀章的狗腿子。”有人恍然大悟说。
“弟兄们,抄家伙,跟我来。”侯光端起枪,第一个冲出了屋门。
这是1940年的秋天,地点当涂东南大官圩。
这是一个血雨腥风的年代,这是一片洒满烈士鲜血的土地。
大官圩,东临丹阳湖,西接青山湖,南至水阳江,北抵青山,连绵到姑溪河当涂城关。这里水网密布,资源丰富,素有“鱼米之乡”的美称。抗日战争时期,新四军开辟了大官圩地区,积极宣传抗日,开始了建党、建军、建政、建立各种抗日群众组织的活动。
侯光,1940年3月担任中共当芜县委书记,时年27岁。这位黄包车夫出身的上海人,早年投身革命,加入了中国共产党。1938夏,随新四军进入江南游击区,从事地方党的组织工作。1939年7月,担任中共宣郎高县委副书记,1940年春来到大官圩地区发动和组织人民群众,积极进行抗日活动。他领导发展党的组织,建立地方武装,号召农民开展减租减息斗争,沉重地打击了日伪军和汉奸、特务等反动势力,使当芜地区的抗日斗争步步深入。
侯光为人一向平易近人,说话和气态度好。他给党员们讲中国革命的前途,苏联十月革命的胜利,劳动人民当家作主;讲共产党、新四军一心抗日,减租减息,建立抗日民主新秩序。讲国民党消极抗日,贪官污吏成群,敲诈勒索遍地,苛捐杂税多如牛毛,土豪劣绅作威作福;在他的宣讲教育下,群众觉悟迅速提高。
当时的形势是,国民党军政当局在日军占领时纷纷逃走,等到新四军在此建立了根据地,又纷纷回来,拉起武装同新四军争夺地盘。宣当芜游击大队周围密布着顽军。不仅有国民党当涂县警备队鲁振五的两个分队,还有国民党顽军108师。
1940年7月新四军二支队奉命将主力带出宣当芜,前往苏南地区。留下侯光等人领导的地方武装宣当芜游击大队继续坚持该地区的抗日斗争。国民党顽固派见新四军主力转移,认为有机可乘,马上便互相勾结,凭着人多枪好,向宣当芜游击大队发起了围攻,企图一举消灭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武装。
9月6日,鲁振五率领县警备队三个分队,向驻扎在金宝圩的宣当芜游击大队发起进攻。然而这一次他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宣当芜中心县委命令游击大队奋起还击。这一仗,毙敌5人,俘敌7人,还缴获轻机枪一挺,步枪五支和子弹等物资。我方无一伤亡。
鲁振五失算后,贼心不死,勾结地方上的土匪武装,外加顽军108师增派的一个加强连,纠集一起,于9月12日黄昏,分南北两路再次向宣当芜游击大队驻地金宝圩发起猛烈进攻。宣当芜游击大队英勇作战,奋勇拼搏六昼夜,给敌人很大杀伤,但终因敌众我寡,力量悬殊,遭受重大损失,部队伤亡惨重,最后只剩30余人突围。造成了惨烈的金宝圩事件。
9月18日,突围人员到达咸定圩,通过乌溪镇进入大官圩与在此斗争的游击小队会合。侯光接到宣当芜中心县委的指示,要求当芜县委接应从金宝圩突围出来的游击大队。侯光一面派当芜游击小队袭击当涂县警备队老窝,迫敌回援,一面接应突围部队。9月19日,当芜县委与突围出来的游击大队残部会合。这时,游击大队的三名主要领导,或被打散,或因伤病离队,而敌人又尾追而来。在这危急关头,侯光果断决定,将当芜县党政军人员与突围出来的宣当芜游击大队合编,由自己担任指导员,当芜办事处主任贾济民担任大队长,带领合编后的70余人转移。
在这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侯光不顾个人安危,挺身而出领导这支队伍,沉着冷静的分析情况,研究方案,提出了四条措施:一是决定部队的领导人,由贾济民担任游击大队大队长,侯光为指导员,唐永元为副指导员兼党支部书记,分头做稳定队员思想情绪的工作。二是解决经费来源和生活用品供应问题。考虑到塘南阁有我方流动税收人员,派人去取钱用,还打算找工商地主周某借款或捐款,以及发动群众支援一部分旧衣服和鞋子等物,暂时解决困难,三是精简病弱人员和妇女,就地分散埋伏,四是确定游击大队活动方向,决定向大官圩北靠近青山一带地区活动,因为那里地形对我们有利些,且考虑顽军不可能长期深入敌占区,只剩下鲁振五的县警备队,我们就可以对付他们。以上几条措施向部队进行动员后,指战员的思想稳定了,悲观失望的情绪基本上转变了。
9月21日部队到达乌溪的小桃园,宿营在张九刚等人家里。连日来天雨,战士们行军辛苦,有时一整天战士们都没能吃上一顿饭,饿着肚子的战士们有的衣服,鞋帽,被子也在战斗中丢掉了。大部分人光着脚板,天气又冷。侯光决定部队在此休整两天,让大队长贾济民带人到塘南阁去搞点钱和粮食,布匹和鞋子等,解决部队给养问题。
9月22日,天仍然下雨,部队虽然没有出去活动,但是目标已经暴露。为什么会暴露呢?这还要说到土豪劣绅伪保长谷耀章。原来,游击大队在撤离的路上,遇到了地方上的伪保长谷耀章。侯光知道,谷耀章是县警备队长鲁振五的把兄弟,把谷耀章押为人质,可以要挟鲁振五,于是便带着谷耀章一起随队转移。
9月24日中午时分,贾济民带人从塘南阁将布匹粮食,用小船运了回来。粮食有了,便有了活命的资本。可是,这时却发现谷耀章不见了。谷耀章怎么会不见了呢?原来关押谷耀章的那户人家,跟谷耀章有拐了弯的亲戚关系,他私下里偷偷把谷耀章放跑了。谷耀章逃跑后,立马给鲁振五报信,而且带着鲁振五前来攻打游击大队的,正是谷耀章其人。
这回鲁振五是有备而来,不仅有县警备队的两个分队,还邀集了顽军108师的一部分武装,共240多人,气势汹汹的从塘南、杨村、袁村三面合围,向游击大队秘密驻扎的小桃园包抄而来。
战斗打响了。
侯光一出门,便遇到了一瘸一拐赶回来报信的郑龙。
“郑龙,你怎么受伤了?”侯光问。
“指导员,我从树上摔下来了,”郑龙回答说,“敌人从三面包抄上来了,只有往北一条路可走。”
“往北是叫做三道岗的河汊,哪里有路?”侯光说。
“跟他们拼了!”大队长贾济民说。
“不,我带人打阻击,你带一部分会水的队员泅水从三道港突围。”侯光说。
“我是大队长,我打阻击。你是全队的灵魂,你带会水的队员突围。”
“咱们别争了,各自为战。能突围出去就上大青山会合。”侯光下达了命令,跟着大喊一声,“共产党员跟我上。”
几名游击队员跟着侯光上了房梁,占领制高点,用子弹压制住想要冲进村里来的顽军。
这是一场敌我力量悬殊的战斗,游击队几乎没有取胜的希望,他们唯一的考虑就是能走一个是一个,为革命保存一点火种。
战斗中侯光看见了身边的郑龙,对他说:“小不点,你赶紧跑,跑呀。”
郑龙说:“指导员,我绝不离开你。”
侯光说:“你不是会游泳吗?郑龙,我命令你泅水越过三道港。”
大队长贾济民也在一旁说:“郑龙,听指导员的命令。”
郑龙的眼泪“哗”的一下流出来。“你们两个领导都不走,我凭什么走?”
侯光说:“你才16岁,你还是个孩子。”
说话间侯光又朝外打了两枪,回头喊道:“快走。”
郑龙抹着泪,拖着枪,朝外一步一回头的走去。
秋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天阴沉沉的,风刮得很紧,再过一天就是中秋节了,在这万家团圆的前一天,有这么一群汉子,为了人民的利益,即将献出他们宝贵的生命。
游击队成员被打散了,他们化整为零,分散突围,为了革命力量得以保存,竭尽全力保护自己的性命。
突然三道岗方向传来密集的机枪声,原来敌人并没有网开一面,早已在河汊的对岸埋伏了机枪。
泅水的队员们,在河中被当成了活靶子。
而岸上三面包抄的顽军,又把游击队员们一步步的赶下河去。
战斗结束了。事后,群众从河里打捞上来侯光指导员和贾大队长的尸体。他们的身上枪眼密布,河水把枪眼都泡白了。
最让人痛惜的是小战士郑龙。他是在河岸边被敌人抓住的。敌人把他带到伪保长谷耀章和县警备队长鲁振五的面前。谷耀章哈哈大笑地说:
“小家伙,你跟错人了!如今你该知道跟谁走了吧?”
郑龙厉声骂道:“汉奸,走狗!你们没有好下场。”
鲁振五恼羞成怒,扬起大刀片子,朝郑龙头上砍来。郑龙的头顶鲜血飞溅,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
“共产党万岁!”
就那一声呼喊,天边的云彩仿佛被血染红了似的,整个山岗,整个山脉,整个田野,都浸入了英雄的鲜血。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正是无数革命志士的鲜血,染红了这片丰腴的土地。在他们身上体现的共产党人的高贵品质与日月同辉,万古长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