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黄个不高,佝偻着背,穿着破烂不堪的脏衣服,在二级平台上的材料道上拾翻着矿车兜里的废铁。他那花白的头发,胡子拉碴和满是褶子的老脸上,竟是沧桑。他是有一个儿子的,叫什么我说不上来,但他的死注定了要让老人的身影茕影相吊形单影只,孤独一世了。暂且叫他儿子小黄吧。
小黄成家已有二十来年了,一女一儿生活过的平平淡淡。然而一次工伤,打乱了他的生活。从医院检查回来,脸上就没咋笑过。晚上开区队点名会,小黄打算继续请假的,见区队长扯着嗓子喊,拿他说事。
“他娘的,这个月工作产量咋搞的,你们是不是都他妈的晚上偷鸡摸狗去来,一上班就犯瞌睡,就浑身没劲,是吧?给老子在这儿撂挑子,要造反啊?他妈的,一个个人模狗样的东西,都给我精神点,现在开始点名。”
“队长我要请假。”小黄站在区队门口,小声道。
“你咋来这么晚?你不知道咱区队的规矩?谁教你进门不到报告就进来了,你当这里是自由市场?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队长,没王没法了是吧?你给我滚出去,歇够了再来做检查上班,去!”
区队长看到小黄不小年纪,上班迟到,进门就请假,全然没把自己当回事,再加上上个月堪堪完成产量,前几天就有人因打瞌睡被安质科老总撞见,逮个正着不说,还连累全队捱了一千元的罚款,在安全点评会上批评,所以这气就不打一处出。
小黄气鼓鼓的,不就是请个假,至于要发这么大火气么?老子我革命到头了,还不容我歇歇么?一想到这事儿,小黄的气就像泄了气的气球,烟消云散。因为医生给他开出了一个令他自己都不大相信的化验报告单。自己患有肝硬化,癌症晚期。小黄拿到这单子时,都不敢确定是真的,问大夫是不是搞错了?大夫每天接待病人很多,也看惯了生老病死的人,麻木不耐烦道:“上面有字,你不会看么?”要不是自己在井下突然患胸口疼,还没机会去做检查。
人最怕得知自己命不久矣,那种消极死亡带来的恐怖情绪,会加快病患的病情的恶化。小黄此时此刻就被这种情趣笼罩着。晚风轻轻拂过,小黄隔着井耙做成的栅栏门,对媳妇喊叫她开门。媳妇过了好久才开灯,在屋里说,“你这死鬼,半夜不是去上班了吗,咋这么快就回来了?你稍等一会儿,我马上穿好就来。”
小黄听见屋后菜地传来一声沉闷的声响,一会儿看到一个黑衣人影,仓惶逃出老远,三拐几拐就消失不见了。小黄追出几步停下,这人背影有些熟悉,不似偷东西的贼,倒像是偷人的嫖客,难不成这骚货背着我偷野汉子,绿帽子,哼,居然扣我的头上了,今晚上被我突然撞见,不然怎么这么久来开门?可转念一想,我都这要死的人了,还在乎这些干嘛?哼哼,我该腾个地让他们好好活。唉!只要孩子是我的血脉就成,走吧。小黄转身去没关门的店铺买包烟,然后上山。
女人出门,走到院里来开栅门,见左右不见男人,内心咯噔咯噔的乱跳,糟糕,难不成被发现啦?踮脚朝外四下张望,但愿那兔崽子别被抓住,但愿是自己听错自己丈夫压根没回来,我得赶紧准备一些说辞。女人又返回到屋里,如此想。
翌日,清晨。有位在石矸山上班的工人经过,发现一颗松树上挂着个东西,好奇之下,走近一看是小黄的尸体,冰冰凉,长舌头外伸着,他脚下不远处还有许多烟头。没有过多挣扎的痕迹。他上吊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