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0分,火车准时出发了,没有送行的人,看见窗外的景色稍微移动的时候心里像松了一口气似的轻松,往后的十几个小时里,火车上的我就是一个彻底的闲人,不急不火,怀着无数稍纵即逝的心情做一个平平凡凡的路人。
想起HDD说过:喜欢出发,喜欢在一种期待与欣喜中起程,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目的地,每离它近一点,就觉得收获一点,这是追逐的快乐。
窗外没有太多的风景,只有新疆随处可见的普通植物,用自己贫贱的身躯站成戈壁里不朽的风景,真的起程了,自己仿佛慢慢地平静下来,进站时候的慌乱和燥热都化成了等待,这样的一路,路途风景变换,只是不厚的一层铁皮,就可以把人隔在另一个世界,互相不知道身份的陌生人在这里做暂时的交谈,明知道旅程终了的刹那就失掉了交集,却仍然像本能一样互相制造暂时的欢笑,突然想起进站时候车厅里的场面,四面八方的人汹涌而至,汇成一股人流,然后找到自己的那个位置,人流浓缩成天地间行驶的一条时曲时直的线,到站以后,优势行色匆匆吧!连再见都来不及说,车站里一阵喧哗过后又恢复片刻的宁静,每个人的路线交叉,站台迎来送往的工作因日复一日而变地索然。
我所在的卧铺车厢里人并没有满,没有想象中的热闹。途经几个小站,曾经和HDD的对话里,我喜欢的是火车过站的时候,尤其喜欢在日落的黄昏,路过茫茫戈壁的某个破旧的小站台,站台高出地面许多,有时可以靠着车窗居高临下的看见离铁轨很近的农家小院,绿树掩映的房屋里,灯光昏黄,院子里的人偶尔出入,木门的嘎吱声划破寂静,看到这些的时候会突然放下了一切思想,他们每天听着火车轰然而过的声音,怕是早已麻木,一列火车对他们来说是一架再平常不过的钢铁机器,来来回回,送不走什么也带不来什么,殊不知如家的车厢内,有多少人盯着他们平静的生活心头的万千思绪。喜欢这样的路过,恰如人生中遇到的千万行色匆匆的人们,人群汹涌连面孔都来不及看清便擦肩而过,徒劳的猜测带来徒劳的怅惘,做一回纯粹的过客,品一回苍凉的游子情怀,下一秒就有各自不同的生活,那淡淡的怅惘,恰如站边破旧的站牌,看不清信息,更无从知晓它在火车又出发的那一刻,是慢慢的随风远去了还是永远地留在了哪个地方。
我看见夕阳了,一觉醒来,天色已变暗,捧一碗冒着热气的泡面坐在窗边,竞听得旁边有人吟: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火车与夕阳背道而驰,我把脸贴在尚且温热的玻璃上,就真的看到了广袤戈壁上的夕阳,半隐于厚厚的云层中,却不甘心这样做一个隐者,刺得沉重的厚云都仿佛透明一般,金色的边镀上火红的云朵,整个西边是一片大气的恢弘,这是新疆的落日,日薄西山,也是如此豪迈,站成这一片广阔苍凉大地上的王者,但是看的久了,那铅灰色与火红的浅变中,又似乎有一种别样的妩媚,或者,是柔柔的伤感。
正对着窗外的云有种别样的光泽,让我想起《最小说》后面的插画,那个叫做AMO的耳朵后面有一对小翅膀的孩子,小小的身躯蜷缩在同色的云朵里,那云朵,便是闪着这样一种梦幻般的色泽,在这片小云朵的后面是颜色沉稳了许多的大片云彩,形容不出具体的形态却能从上面清晰地看见风的存在,云卷云舒,都是奔驰的姿势,奔驰在这列蜿蜒的火车上空,奔驰在如此广袤的大地之上。
没有看到“大漠孤烟直”却看到远处的旷野上低低漂浮的寒烟,淡淡地为这片寂寞的大地笼上一层淡青色,我惊讶地发现东边的天空竟是一片厚重的紫色,在这样一片天地间去远方,怎能不让人难忘?我转头看向西边,太阳还未完全落下,偏偏这时,旁边坐着的小孩喊:“妈妈,你看,月亮出来了!”看见淡淡弯月的刹那,不禁哑然。
暮色四合时发着呆,天就慢慢暗了下来,快到库尔勒了,昏暗的天色里,只看得见山的轮廓,慢慢地有了星星点点的灯光在窗外一闪而逝,我判断着每一点灯光的不同,判断着他们之间的距离,在这样荒凉的地方,他们的生活又是什么样的呢,前天家里的电费用完,曾让我领会了没有电的寂寞,一个人在家里幽魂似的游荡,感觉自己像个聋哑人一样失去了所有的声音。这些灯光的主人也许不会想到,他们的一点或昏黄或明亮的光,可以给旅途上的人们带来怎样的温暖。
到库尔勒了,有一小段铁路是穿城而过,又是居高临下的看风景,这风景却截然不同。
我看见笔直的一条公路有车近距离的挺在铁轨旁等我们先走,一片灯火通明让城市有了些许繁华气象,每条公路上不同的路灯排成不同的线条,让这个城市的也看起来安静而美好,这样荒凉的可怕的戈壁上,突然出现这样一座城市,让人心理说不出的安慰。
我想起春梅给我形容过的库尔勒夜晚的生活,试图找到那条曾出现在我们想像中的孔雀河的位置而未果。
车在站台上挺的十几分钟里,我下车站了一会儿,空气清新而潮湿,夜风都是安静的,站台里灯火下的人群,仍然让人觉得寂寞,我看着栏杆那边一株显然无人料理的桃树,想起春梅曾怎样的在这个城市中走过。凌晨的时候,一个失意的女孩子手里握着一袋小吃,晃晃悠悠地走在孔雀河边,像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借着别人的热闹装点自己因空白而显得寂寞的夜晚。
这样的一座繁华的城市,与我无关,我在车里看到这些显然与我无关的万家灯火,知道自己注定是个“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过客,可是,这里却因为有我一个知心的朋友而有了别样的温暖。
火车又要开了,没有通知她,自己带一点温暖一点牵挂重新起程,我说过了,自己是一个纯粹的过客,悄悄地走,正如我悄悄地来。
车厢里熄灯了,我又被抛进一片毫无征兆的黑暗里,所幸的是过道里有柔和的光线,我跳下床,在妈妈“别写了”的叮嘱声中坐到窗前,车里走过的人诧异地盯着我,是啊,自己的姿势是够奇怪的,左手撑在小小的台子上托着下巴看窗外隔壁里的星光和灯光,右手握支笔胳膊悬空地在纸上划来划去,偶尔借着MP4微弱的光看看自己并不出色的字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排列在纸上,也觉得好笑,可是,管他呢!?黑暗里谁也看不清谁的表情,不是吗?
夜色渐浓,相邻窗户里透进来的夜风凉凉地吹在背上,我想起自己喜欢的作家七堇年写的那篇《春别》,夜凉如水,新疆广袤的星空下,一辆运西瓜的卡车悄然行驶在茫茫戈壁,一回头看见旁边枕着西瓜沉沉税去的女孩,被夜露打湿的睫毛轻轻颤动,像挂着露水的蝴蝶的翅膀……
我看着漫天星斗,听着MP4里的歌,节奏舒缓,开始发呆:这样的夜里,是不是适合思念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