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田源是一位标准的五短三粗的汉子。就连我这个在众多朋友面前公认的矮个子男人,在他跟前都觉得扬眉吐气高人一等。在和他相识的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我发现他是一位貌似憨厚,内心却是极为精明的一个人,有时甚至于从他那不停转动的眼眼里会流露出一种狡黠的余光……但他为人没有坏的心眼,而且非常的乐于助人,无论面对任何人,他先是呵呵一笑,然后就“老啥,老啥”很尊敬的称呼着你。是属于典型的憨厚外露聪明内藏大智若愚的一类人。
他今年三十五岁是宁夏中宁市人,属于回族,更是一位虔诚的伊斯兰教忠实信徒。俗语说的好: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句话用在田源身上真是恰如其分。
记得初识田源是2023年11下旬,在阿尔及利亚首都阿尔及尔的物资配送中心的工地宿舍里。当时正是我同工地上的某个小领导因一些事情闹矛盾,因而不愿干了想回国去,那几天正在等大领导官总同我来协商回国的事情。当时,我同阿拉伯司机索菲亚正在我房间闲聊,他懂中国话而且说得非常流利。这时一个个头一米六左右戴着草帽的男人从工地宿舍的大门口走了进来,正经过我的宿舍门前(我宿舍是进大门后东边宿舍板房第一间)向里边的宿舍走去。“田翻译,你过来一下”,索菲亚忙迎出门,用他那国外人特有的上扬式腔调大声说道。“哦,索非亚,你好。”被称为“田翻译”的那个青年男人可能是出于礼貌便随手摘下草帽双手抱在怀里,满面笑容的望着索非亚说道,随后他也跟着索非亚走进了房间。
“你好!”“你好!”我们互相客气的问候了一下对方。
“老乡你是中国哪个省的,今天休息吗?咋没上班?”田翻译笑容可掬地热心问道。
“我是陕西的……”
“他想回国,干活不顺心,和别人吵架了等大老板来……”没等我说完,索菲亚就抢过话题用他那上扬的腔调,望着站在房子内的田翻译一下子说了那么多。
“田翻译,你坐下说,”我指了一下工友赵会明的床说道。
“不了,我说一会话就走,还有事情要办。你叫啥名字?”他好像突然间记起了什么似的紧接着问道。
我也一脸疑惑随之就回答了他:“程岳山。”
“哦,我知道你,你不是要去沙漠里吗?我做的资料……”
“哦,但是……我现在想回国不愿干了,干他妈的x,要受这么大的气?老子是出卖了劳务不是出卖了人格……”我的情绪不知当时怎么就激动了起来,将内心里的不满与激愤之情一泄而出……那天田翻译也出于好心,劝了我几句也就忙他的事情去了……
然而最终,自己还是在大老板的好言相劝下留了下来。并决定挺进沙漠挑战一下自己,挑战一下自己的臭脾气,一定争取把这两年干出来,不作那种有始无终之人,更不会再去同一些无理取闹之人争高论低说长道短。拿出男人的气度做出男人的风范!
11月28号下午,公司通知我下午去沙漠里,让我没有想到的是竟然田翻译与我同去沙漠里,索菲亚开车送我们。同行的还有一位中国工人,我们一行四人在索非亚一路风驰电掣的现代越野车内,透过车窗一路欣赏着阿尔及利亚这个北非之国的异域风景。田翻译坐在副驾驶座上,同索菲亚一路上不再用中文,而是一路叽里呱啦的阿拉伯语。他们时而庄重时而大笑,我却和那个中国工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们为何那么的情绪激昂,从而从内心里就暗暗的佩服起了这个并不起眼,五大三粗的汉子阿拉伯语竟然是这样的纯熟,这样的地道。他是怎么样将阿拉伯语学习并掌握到如此的程度?并回想起自己当年上中学时,一门英语竞使自己焦头烂额望而生畏,并大言不惭的同那些二流子同学用“英语不及格,说明我爱国!”来堂而皇之的为自己的不学无术作出另类辩论。
在国外,特别是阿拉伯国家并不是我们就可以随便游山玩水任意旅行的,一路上随时都可能遇见荷枪实弹的士兵们沿路盘查。特别是遇见中国人,他们会询问的更详细些,如果证件齐全,他们便会很礼貌的对你微笑一下,然后做出放行的手势,让你顺利通过。反之,那就真的要费一番周折了……记得在11月30号下午,我们自从首都阿尔及尔出发始在走过一千四百多公里,顺利通过了无数荷枪实弹的大兵盘查卡后,心里都轻松了不少。我自认为我们的公司是在为他们的部队服务,他们的领导应该是早有交待,随时会对我们特别优待,有时甚至于是会网开一面的。然而在过最后一个比较大的兵站盘查卡时,一个约近两米高个头的肤色稍黑的大兵走过来拦截往了我们的车辆。索菲亚习惯性的掏出来公司给他的通行手续,大兵看了看坐在车上的我们几个中国人说了句护照的阿拉伯语。这一路走来都知道了护照的阿拉伯语的说法,便一个个很快掏给了大兵,结果由于我没带居住证(由于来此国时间不太长,当地政府还没有办理出来),大兵摇手让我们全都下了车,跟随他走进了卡站的办公室里。挨个用眼睛反复对照着护照上的照片,然后让他们两个中国人依次签字做手续。不知道对索菲亚说着什么,索菲亚高声同他争论解释并不时的指着我,然而大兵只是摇头,并拿出他们的居住证又指着我摇头晃脑。我知道是因居住证的问题,我忙对田翻译说让他给大兵解释并向老板打电话说明情况让赶紧解决了问题,不然我真会有麻烦的,因大兵不止一次指着我并双手上举做着被手铐铐住的模样。我真是心有余悸,充满着恐惧感,因为当时我身上装有几万元的本地钱,钱搜去事小如果真把我同阿拉伯犯人丢在一起,恐怕真是凶多吉少了呀!然而田翻译的表现却让我感觉到的他的老练与狡黠……甚至于当时我的内心里产生了些许愤怒与反感……
因为他当时说不要让大兵知道了他的翻译身份,怕解释不清楚越说越麻烦,还让我自己给老板打电话。
这不是在推卸责任强人所难吗?这不就是你翻译该做的事情吗?你却要推给我自己解决,在一个语言不通的国外,我就如同聋哑人一般什么都听不懂,什么都不会说呀,何况我的手机一路上拍照不停早已经是没有电了,你让我如何解决?不过最后还是田翻译打的电话和老板沟通,但问题还是没有得到解决。实在不耐烦的大兵终于将他们三人推出办公室,示意让他们走,强行地将我留下。我怕真将我丢进阿拉伯人犯人居住的地方,忙示意那个中国工人来我跟前,好将身上的钱转交他拿上怕真被搜去,人又挨打真不划算。可那个笨蛋真不理解还是咋的?就是不往我跟前来。唉,真没有办法了,那就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他们三个远远的站在门外也没有走的意思,我被限制在房间里只能焦虑的向外张望着,希望老板解决问题的消息快点到来。这时,一辆载着几个大兵的军车正好停在门口,类似于我们国家特警车的那种,车顶上装有警灯。几个荷枪实弹的士兵同坐在驾驶室的军人司机闲聊着,并时不时的对着我挤眉弄眼,摇头耸肩做出一种无可奈何的表情。
时间在我的无限焦虑中一点点慢慢的度过,天色已逐渐的变暗,临近赤道的阿尔及利亚的夜幕降临似乎比中国更慢一点。它好像也同情着我的遭遇,为我的等待依然保留着一丝光亮一丝希望……这时,那个大个子大兵穾然大声地向车上的士兵喊叫着,并做出生气的表情指着我,示意将我用车拉走。我的心随之也被提了起来,看来今天这个坎是无论如何也过不去了,我瞬间心灰意冷,只能悉听尊便任由大兵们的摆布了。
然而,令我惊奇的是车上的大兵并没有执行他的命令。只是统一的摇头嘻笑着,并对那个大个子大兵说着什么,大个子士兵突然间表情也和蔼了起来,他转过头朝我笑了笑,并摇手示意跟他走。我一头雾水,只得走出房间跟在他的后边,他却走向田翻译他们,并示意他们一起走。原来,他是要对我网开一面呀,我的心才逐渐的向平静方面靠拢,当他把护照递到我手中时,我才彻底的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通过这个事情,我多多少少对田翻译这个人有些看法:看起来挺憨厚年纪也不大,却绝对的是个社会油子,他的处世老道狡黠,内心贼的很呢!
12月1号,索菲亚终于将我们三人送到了撒哈拉沙漠里的中建(中国建设公司)物资中转站。这里是沙漠工地上所有物资在上工地前的存放站,也是所有进入沙漠兵营工地里民工的中转站。因为兵营属于机密单位,特别是在茫茫一片黄沙之中,一般人根本就无法找到,必须要大兵们的向导车辆才能找到地方。时至今日我们已经是走了整整三天时间,行驶了一千八百多公里的路程才算到了中转站。按照公司的要求,索菲亚打道回府,我们三个还要等别的公司工人来中转站3号一起去兵营工地上。
我们三个人被安排在中转站C1房间里,那是间支有上下两层共十个床位的房间,床上被褥齐全,是供来此休息的工人专用。我同田翻译住在进门口的两对面床上,那个工人住里边。这个位置为我俩提供聊天的方便,在中转站的这两天多的时间里,除过一天三顿饭,就是聊天耍手机,也许由于是往兵营去的物资,在中转站的四周围墙上共设有五个岗哨亭,里边全是荷枪实弹的大兵在站岗,门口又有门卫把守,没有领导的命令任何人休想出去。所以我们除过吃饭,大部分时间就是呆在房间里聊天了……
就这样,渐渐的通过聊天我才对田翻译有了个大摡的了解:原来,田翻译是位伊斯兰教的忠实信徒,青少年时代就在伊斯兰教的大学里学习阿拉伯语翻译系。他是个非常用功的好大学生,听他讲他当年的大学老师对他们说,要想当好翻译必须的要将所有的课文都背熟,这样才能灵活的运用阿拉伯语言,于是他狠下苦功硬是背熟了大学课本上所有的阿伯语文章,并说竞将每本书都翻烂了,功夫不负有心人才有了今天能这样熟练运用阿拉伯语的不凡程度……;他二十几岁就开始出国当翻译,并且是他们村里第一个出国的年轻人,已经是出了好几个国家了,今年来阿尔及利亚已经是他出国的第七个年头了。我顺便问了一下他的家庭情况,如今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并在当地全款买了楼房,混的真不错!可为什么还要出国呢?他说准备再好好拼搏几年;在我的寻问中,他又给我讲了曾在某个阿拉伯国家打工时,发生了暴乱,他带着公司的五十万美金躲避劫匪的惊险,最后安全将钱带回公司的事情。听得我惊心动魄,并在手机上给我看了看当时他拍下的暴乱时的照片,中国民工为了自保也全部手拿木棍的场面……。原来,田翻译真正的是历经生死经过世事见过大场面的人呵,怪不得他处事处处小心,总是不愿将将自己搅进去。国外的事情瞬息万变,特别是阿拉伯国家,动荡不安的不在少数,谁有能预知未来之事呢?所以他在兵站的行为我也就理解了,也不会再怨他了。
而田翻译真正让我佩服的地方,却是他在与人的处事上。
据他在中转站偶尔的向我透露出,也不愿来沙漠工地上这个条件无限艰苦的地方,可因种种原因,他最终还是决定来了。我曾问过他,你们翻译在公司主要干什么?他说,首先是做资料,然后和甲方(本地人)帮助领导在语言上沟通工作,还有给本地工人发工资时和工人沟通交流……
可来沙漠之后,翻译不仅仅只是翻译了,这里的“一言堂”经理又给他增加了额外的工作,往工地现场调度材料,如,砖块,水泥,沙子等,可调用吊车,铲车等工地常用的车辆。就连工地上的一个小领导也在为田翻译忿忿不平:“老程你看,咋能让田翻译也来工地上运料呢?”是呵,这有些不合常规,也有些过分了呀!可田翻译没有一丝怨言且干的不亦乐乎,头戴安全帽,或楼上或楼下指手画脚,东奔西跑,把该送的材料送到位。如果有了闲余时间,就屁颠屁颠的跑到我干活的地方。一脸的笑意“呵呵,老程,沙漠里干活爽么?没人说咱……”“爽!”我大声回答。因为他知道我干活也卖力,就是不愿受人话(闲聊时告诉他曾经和代班吵架的事情)。等你干一会活再寻他,却早不知何时已走下了楼,又去指挥吊车去了。
这就是田翻译——田源。一个满肚子学问,一口流利的阿拉伯语,却能如民工一样勤勤恳恳的在工地上干着并非他份内的工作,没有一丝怨言,没有一句抱怨。正如他不愿来沙漠,最后决定来了,就高高兴兴地来,把不愿来的心思从此抹去,忘掉……工作上的不顺心,也想过,抱怨过,一旦决定好好干,前边的一切不快随之烟消云散,随风而去。依然是乐呵呵的面对工作,面对生活,以及身边的每一个人!
我有时在静静地想,田源这个人就没有脾气?没有怨言?非也,这正是这个人的肚量之大,胸怀之广的真实体现。也正是他这多年出国在外眼界开阔经验积累的真实体现与升华。他的处事境界已达到了出世高人的某种程度,已经是能将常人的喜怒哀乐的一般情绪轻松掌握与把控,并能将负面情绪立刻转换为乐观情绪从而轻松的逆难而上,化被动为主动去积极的工作,积极的生活。相反,我这个人没本事脾气大,又受不了一点点的委屈,动不动就大发雷霆,动不动就以命相搏,活到五十多岁一直都是社会混混的不堪行为……
孔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
从今天起,我要改变自己以往的所作所为,遇事三思而行,戒急戒燥。不再和人为某件事而大动干戈。要向翻译田源学习,学习他的肚量胸怀,学习他积极工作积极面对生活的态度。不是只在口头学习,而是要真心实意的学习。
或许,我们回国后不可能成为很好的朋友?但是从今天开始在心里他却成为了我为人处事的老师——我所尊敬的翻译田源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