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不过是有这样一个漂亮的女人坐在桑离前方隔一个位置的沙发上,她背对桑离,所以桑离有幸看清坐在漂亮女人对面的男人:好看的五官,得体的西装,领带是斜条纹的,条纹不算粗,渐变色搭配得很好,令桑离想起同样喜欢这类领带的沈捷。可是这男人又不像沈捷,他看上去比沈捷更温和一些,皮肤也更白净一点。
女人的声音渐渐高起来,桑离趴在桌子上都可以听见她的声音:“你哪怕爱我一点点,我会走吗?囡囡这么小,你以为我舍得?”
桑离愣一下,有点想笑—走了就是走了,要是真舍不得“囡囡”,怎么会走?女人都是这样口是心非吧?曾经自己也是这样,不过自己比她高段一点的地方或许就在于自己从来不会给自己披上高尚的外衣,更不会把错误归咎给别人。
桑离承认自己不是个好女孩,后来更不是一个好女人。可是,她从来没有骗过谁:南杨、向宁、沈捷、梁炜菘……这些人从她的生命里走过,留下各自的痕迹—爱,或是仇恨。
在这个过程里,她从不掩饰自己内心深处那些不美好也不高尚的念头,她甚至曾经不止一次地表达过:我不值得爱,所以,也不要用“爱”来要求我。
你看,在这世间,所谓爱或不爱,大多不过是场咎由自取。
桑离还是饶有趣味地看着对面的那个男人。
他低着头,于是桑离看不清他的表情。可她的兴趣已经被调动了起来,所以便保持着趴伏的姿势偷窥。从两个沙发的间隙里,她可以清楚地看到男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手指修长,左手无名指上有浅色指环—已婚啊,那这是原配控诉还是第三者临别致词?
桑离觉得自己对此越来越感兴趣了。
等了很久,漂亮女人也没等到男人的回答。她终于深深叹口气,站起身,拿起小巧的金色手包,往玻璃杯下压一张五十元面额的纸币,转身离开。就在她要走过桑离身边的时候,桑离听见她叹息一样的声音:“Matthew,以后,我还是叫你Matthew吧。既然少不了继续见面,还是不要变成仇人的好。”
她轻轻侧过脸来,桑离看见她眼睛里的那些雾气,然后听见她说:“再见面的时候你可以叫我Shania,至于你喜欢的那个名字,对不起,它不属于我。”
她转身,快步走掉。桑离觉得有些莫名其妙:都分手了,还纠缠一个名字干什么?
她回头看不远处坐着的男人,他的表情还是那么安静,姿势都没有变,仍然低头、双手交握着坐在那里。桑离注意到他西装的袖扣是黑色镶金边的正六边形,以前没见过,可是分明很好看。
他叫Matthew吗?桑离在心里回味一下这个名字,忍不住扁扁嘴巴:真是纳闷得很,为什么稍微有点文化又有点钱的人都非要给自己弄个外国名字?好像这样就更衬得起自己的工作、自己的圈子甚至自己生活的这个小区一样。
不过,Matthew是个不错的名字。
桑离记起,很小的时候,大自己四岁的南杨给自己讲故事,讲的是《绿山墙的安妮》。那里面,安妮最依赖的就是既可以算是养父、又可以算是兄长的Matthew。她到现在都记得故事开篇,Matthew驾着马车,载着一个红头发、有些啰唆的小姑娘回绿山墙农场的情形。
想到这里,她再次抬起头看看对面的那个男人,十分钟,他居然还是低着头坐在那里!
他面前的咖啡应该早就凉了,阳光从他身侧的玻璃窗外照耀过来,给他打上好看的暗影。
这样的男人,年轻、英俊,抬起头的时候应该是意气风发的吧,居然都有了孩子?
“囡囡”—嗯,也是个可爱的名字。应该是个可爱的小女孩,她有多大,她是否知道自己的妈妈要离开了?
想到这里,桑离心里突然蹿上一阵尖锐的刺痛:妈妈—这世间,究竟有多少孩子,不能与自己的妈妈相守?
隔天傍晚,桑离仍然坐在“你我咖啡”,继续看着窗外发呆。
直到店门口那只起到门铃作用的HELLO KITTY开始欢快地唱歌时,桑离才回过神来,好奇地往门口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大约四五岁的小女孩站在玄关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只会唱歌的白猫,手伸出来,踮脚想碰,太矮了,没碰到。
有好心的服务生走过来,问小女孩:“小妹妹你想买什么?”
小女孩看看服务生,伸手指着HELLO KITTY问:“这个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