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下班先生告知语菲,上午接到市委组织部的通知,明天正式退休了。退休,这个特殊的日子,不仅让她感慨万千,更让她想起了26年前的那夜。
1995年12月15号 ,一整天语菲脸上都没有笑容,她只是认认真真地做着手上的工作,打针换药,给新生儿沐浴,交代产妇各种产后注意事项。她是一名产科护士,平日里除了忙碌紧张的工作,也有着一个个新生命诞生的喜悦。但是今天她毫无心情,只盼着快快下班。
下午五点半, 同事小静终于来接班了,她详细交代了事项,脱去工作服,洗手,拢了拢被工作帽压塌的秀发,拿出小花手绢把头发束成马尾,从柜子里拿出包,跨上自行车直往菜市场去。
“师傅,称条鱼。”
“师傅,买斤五花肉,前腿肉也再称半斤。”
来到菜市场,她一一挑选着先生爱吃的菜品,无心跟菜贩们讨价还价,因为先生明天要调离县城,去边远的乡镇任职,所以今天晚上她要做一顿特别的餐。她要把无奈、不舍、理解、支持都融进这顿晚餐里。买好菜匆匆赶回家,停稳车掏出钥匙开了家门,放下包包直奔厨房。
这是一个40多平米,两室一厅一厨一卫的小家,地方不大,家具简易却被语菲布置得很温馨:进门的客厅上方一张酱紫色小四方桌,四条同色小方凳插入方桌底下,左边一个7字形布艺沙发,拐角上摆放着一束语菲用红蜡烛和树枝手工自制的梅花,很逼真,很雅致。客厅右边是主卧室,一张床,一只衣柜,衣柜旁边墙上挂着一条50多公分长的大辫子,这条辫子是她束了十年的发辫,生儿子时才被绞下但一直留着。辫子用一条红丝带一起合编着,红丝带在发尾处束成个蝴蝶结,辫子顶端扣着一顶渔姑帽。朝南的窗子下是一张书桌,桌上一个相框,语菲和先生牵着儿子,三个人笑盈盈的合影。北面是卫生间,厨房和儿子的小房间。
“妈妈,我们回了。”儿子和先生进了家门。儿子八岁了,在县城中心小学读三年级。这时饭菜也上了桌。清蒸鱼、红烧肉(这是先生的最爱菜品之一)、香菇青菜、荷包辣椒、西红柿肉片酸辣汤。她接过先生手里的公文包和儿子的书包,递过一大一小两双拖鞋说:“洗手吃饭吧。”
儿子和先生一起洗过手来到餐桌旁,三个人坐下。语菲给先生和儿子夹着菜,先生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握着语菲的另一只手,望着她。儿子扒拉了一口饭,抬起头望着爸爸妈妈。
“看什么呀,快吃吧。”语菲细声地对儿子说。
“我知道,爸爸好喜欢妈妈。”儿子说着继续埋头吃饭。语菲抬起头对视着先生也同样惊愕的眼神,俩人笑了。
吃罢晚饭,语菲洗刷碗筷,先生擦净桌子,儿子回小房间写作业去了。先生牵起语菲的手走出了家门。12月中旬天已寒冷,夜空袭来阵阵的凉意,路灯照着早已脱去了绿色的梧桐树,手掌似的树叶纷纷落下来,枝干张牙舞爪地伸着,枝头上只顶着几片叶子摇摇欲坠地飘着,枯黄的落叶在地面打着旋,与干硬的水泥地摩挲出沙沙的脆响声。俩人十指相扣,踩着落叶走着,很久语菲才一脸担心地望着先生说:
“这回你的工作性质和面对的人和事完全要变了,你能适应吗?”
“我这你放心吧,就是家里全靠你了。”先生一边说着,一边紧了紧牵着的手。
先生是一九八四年大学毕业,分配到县城中学当老师,一个偶然的机会去县政府工作的同学那玩,随手帮忙修改他们正在编写的《地名志》,被政府领导发现了,便向学校借调过来。就这样他弃理从文,从一名中学理科老师变成了从事文字工作的专职文秘。这一干就是十一年。直到前些日子领导推荐让他下乡任职锻炼,才又有了机会转行。他这次去的乡镇,地理位置特殊,交通不便,加上复杂的现状,这一切都是新的考验与挑战。语菲不免越想越担心起来。路灯的光照把俩人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
散步回到家,语菲便从小阁楼上拉出行旅箱开始为先生准备行李。毛衣、外套,内衣内裤袜子分门别类用小袋子装着,一只空茶叶罐被改做成了简易小药箱,感冒药、防暑药、创口贴等等放进了小药箱里。
“别弄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先生一把把语菲拥进怀里,俩人紧紧相拥着坐在床边不说一句话了。结婚十年,俩人从未分开过,就算是两三天的出差,也是几个电话几十条短信牵挂着。每天晨起时她会准备好可口的早餐,为他放好配全的衣袜,替他梳理得体的发型;他会为她挤好牙膏,调好温度适宜的温开水送到嘴边,上班出门前相互一个轻吻拥抱。而现在,一切正常的生活轨迹都得改变,一切的未知都要俩人去面对了。语菲也一动不动,靠在先生怀里,她不想用晃动的身躯来搅动这份安静,她深知人生做了选择,就必定会有得有失。
这一夜,语菲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她发现先生已经起床,便赶紧穿上衣服下床。这时,先生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即刻,一缕阳光照射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