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有“气”的,无论正邪。越是成就了“自己”的人,气场越强大,你吃不掉他们,他们只会吃掉你,所以即使是好的,也照样要远离。换句话说,若想做“自己”,必得离经,叛道,做孤岛。
以前没听说过艾未未这个人,后来才知道这家伙了不起——不是因为他没有躺在老爹艾青的功劳簿上吃老本,也不是因为他有那么一大溜让人瞠目结舌、仰而视之的头衔挂在那里:画家,前卫艺术家,实验艺术家,著名建筑师,鸟巢的中国顾问,不久前英国《艺术观察》公布的“2008全球当代艺术最具影响力一百人”中排名第四十七……而是因为他孤僻、迷茫、退学、出国、浪荡,“像一粒自由的灰尘四处飘荡”:他与张艺谋同窗,却对张艺谋大加批评,对其光环和创意嗤之以鼻;他对北京奥运,从福娃、祥云火炬到开幕式闭幕式,从奥运宣传到北京奥组委,无一不批;他拒绝与鸟巢合影,尽管是鸟巢的中国顾问;作为“当代最重要的艺术家”,他却说:“我什么家也不是……”
他说,有些事太难了。中国文化好比一群人生活在一幢很旧的房子里,形成一种很深的习惯和做事方式。你明明知道这个习惯与做事方式已经使这群人的生活处境非常悲哀,想改变它,却太难了。的确,我们总是毫不犹豫尊崇偶像,毫不留情打击“自己”,因为我们胆怯,害怕成孤岛,害怕被遗忘,被鄙弃,被扔到角落里,像一只穿破了的鞋子。
可是,怎么会?你看艾未未,他对艺术漫不经心,艺术却回馈他名和利;他瞧不起时尚,却不自觉地成为时尚引领者;他蔑视权威与主流,到最后不但没被主流抛弃,甚至成为另一种权威;他毫不留情地抨击社会时政,却在这片土地上收获了最大的声望和赞许。
这一切不是靠的运气,他一直在努力,让自己变得坚固起来。吸取、摒弃、思考,这些固然重要。最重要的,是清醒和坚持。
人如沙芥,急流卷来,身不由己。那些做孤岛的人,质地超出常人地紧密、坚实。那么多孤岛连在一起,拼成最坚实的大陆,才是整个人类心灵的栖息之地。这是孤岛的骄傲——因为坚固,所以存在。
但还远不止此。
孤岛骄傲,因为它无论怎样孤独,最后都会和大陆成为一个整体。世界、人类、时间、历史,都不会抛弃自己。人类的光荣与梦想里,有自己在参与——这是孤岛的梦想和光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