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奶奶吓坏了,突的坐在院子里大哭起来,哭得比成成还伤心!人们回过头来说,赶快给成成换衣服吧,井水凉得渗骨头,孩子刚救过来!老奶奶恍然大悟赶忙起身拉起护裙揩了眼泪,进屋翻箱倒柜找衣服。她自言自语地说,这要叫成成的妈知道了,该把心都揪走啦……
12
陶桂花想见成成,这种欲望与日俱增。
县轻工机械厂下马后,她还没能还清暂借厂里的两千元。庙穷富方丈。刁大魁通过变卖厂里出租房、机器设备等方法,分两次抹掉了陶桂花的欠账。刁厂长给陶桂花捎信,叫她近两天务必来厂里一趟。
陶桂花被传唤来到厂长办公室,她却不买刁大魁的账。刁大魁说,上次按年限买断工龄时,给你少算几年,正好用补偿的两千元钱抵清你借厂里的钱。喏,这是欠条,你收着吧!桂花接过去,揪面样撕碎,一扬手纸片雪花般在空中飞舞。刁大魁笑着说,这回你得到了补偿,你和厂里两清啦。桂花说,无聊!说完转身出了厂长办公室。刁大魁望着桂花背影说,厂子完了,但人情没有完,有事吭一声啊!财务科会计出纳不敢吱声,一会儿望望刁大魁,一会儿望望桂花,一会儿对视,希望能从他们的对话或神态上印证什么结论,或是从封存的记忆中激活什么思维。
陶桂花试图把成成接过来和她过一段时间,但郭富坚决不允。陶桂花就四处打听成成的行踪,只要脑中浮现出成成的面庞,她就能听到成成真真切切喊妈妈的声音,这声音既在遥不可及的大山那边,又在熟悉的牡丹花被面缝成的襁褓之中。桂花恍恍惚惚,成成若隐若现,她在夜的冥冥之中自己抽自己耳光,有时饮点儿白酒后撕扯长长的秀发,仿佛一切罪过都是这脸蛋、这秀发造成的。
陶桂花就找了一家私人旅店给人洗被套、床单、枕巾挣钱糊口。干了半年许,店老板见桂花能吃苦,话也少,后来叫她帮着烧锅炉,每天还要给他家人做饭,并没给她加工资。她与店老板争吵起来,翌日义正词严地算还工钱分道扬镳。弟弟又介绍她给洗车行洗车,给一家医院当保洁员……她挣来的钱总是买上小孩穿的衣服,托熟悉的干部带给郭富。
说来也巧,这一天桂花眼皮子老跳,她就搭便车到花喜鹊乡政府看成成。当她终于问到托管成成的那家农舍时,见一伙人正从院子里出来,一个小孩倒趴在牛背上哭着喊妈妈,她一听是成成的声音,鬼使神差地一下子晕倒了。
有认识的乡干部说,快扶她起来,她就是陶桂花,成成的妈妈,成成的妈妈,来得正好,来得正好!陶桂花苏醒过来了,她从牛背上抱起成成边哭边摇头说,妈妈今儿眼皮跳得止不住,妈就料到我的娃儿你跌难啦,要是有个一差二错,妈妈再也见不上你啦,你叫妈下半辈子咋活呀,我的苦命的娃儿呀!苦命的——娃儿呀!
老奶奶赶紧拿出了大人穿的棉袄,裹住成成往灶屋里跑。男人们说,没事啦,个人忙个人的去吧,这个娃儿命硬,命大,老天爷佑着呢,不咋的啦,快回去吧!郭富也该回来啦。
那牛背湿湿的一大片,兀自往下滴水呢!两个男人又掮起犁耙,牵着黑牛出了院子。
13
郭富收到陶桂花带来的衣服,毫不留情地当着乡干部的面扔出了车库房。不稀罕,他说,我郭富见她球眼子都出气呢!成成就偎在郭富的两腿间,仰起头来看爸爸直抒胸臆。为啥妈妈送来的新衣服爸爸扔了呢?是谁又惹爸爸生气啦,是妈妈吗?
乡里的干部们就你一言我一语轮翻劝郭富把衣服留下,孩子是无辜的,再说孩子也不是你一人生的,也有陶桂花的一份功劳,他是陶桂花腿叉掉下来的一块肉,她不疼么?
郭富就把同事们捡回来的衣服塞在字台下的柜子里,他接受了这份呵护。
因为成成的落井事件,郭富杯弓蛇影,担惊受怕。长期这样下去,不但不利于成成的身心健康,而且连他的生命安全也不能保证。郭富横下一条心,毅然决然地把成成送回乡下父母家。
迎来了布谷鸟,送走了大雁群。从此,成成伴随爷爷奶奶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平凡而快乐的岁月。他渐渐懂事了,或多或少明白了大人间的恩恩怨怨,他由一个动辄哭泣的孩子出落成了骁勇善斗的少年,他的敢作敢为赢得了同龄伙伴的追随。茶余饭后,他从爷爷奶奶的表述中滋生了对妈妈陶桂花的恨,也更加珍惜着爷爷奶奶宽厚仁慈博大的爱。在无私的袒护中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赤峰县重点中学。他住在学校公寓,新结识了许多城市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