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棚屋里漆黑一团，两个烟头，一闪一闪地映着两张脸。大满猛嘬了口烟，说，小满，哥有话要给你说。哥，啥话，你就说吧。
大满顿了顿，硬声说，这阵子俺哥俩下窑还得岔开，得留一个人在上面。哥，你这是为啥呀?为啥?这煤窑早晚得出事。俺俩不能把命都搭进去，得留一个给娘养老送终，当孝子。
哥……小满哽咽地叫了声。要不我回家种地去。我手头有了万把两万，再找人借点，你该把春芳姐娶进门了。
小满，你听哥的，再熬个三年两载的，挣个三五万，回头就给你娶媳妇。大满又猛嘬了口烟，那烟头立马就烧着烟屁股了。
哥，这窑我不下了，再去找一份活干。小满低下头，吞吐着说。小满，下窑虽把性命搭在肩上，但挣的都是现钱，上哪儿干活能挣到这份现钱。小满，这是两万块，俺下窑了，你就在上面守着。大满狠嘬了一口，把烟头掼在地上，一脚踏在上面，用脚尖拧了几拧。
小满呆呆地望着大满闯入月色。浑浊的夜色从门缝里挤进来，一下子浸透小满的心。
二
小满做梦也没想到，煤窑出事了，哥再也没能活着出来。
小满就怪自己当时咋不阻止哥下窑呢，咋不自己下，让哥留在上面，哥要是好端端地活着，就能回家娶芳姐，给娘当孝子。
一天，煤老板一脚踹开门，往炕上扔了一大捆钱，嚷道，小满，别成天不像个男人。大满没了，你可白拣15万，回家娶房媳妇，好好过日子。
小满从炕上挣起身子，一声不响地盯着煤老板。煤老板打了冷颤，一声不响地转身走了。小满趴在那捆钱上，狠狠地哭了一场。
三
回到家，小满花了双倍的彩礼，硬是把春芳姐娶进门，小满不想让哥的女人嫁给外人。
娘知道大满没了，不哭也不闹，常傻呆呆地坐着，空落落地望着大龙山。娘常常对着大龙山喊：大满——回家——大满——回家——
他和春芳对娘很孝顺。但他很内疚，仿佛被哥丢在地上的烟头烫伤了，心一直很疼很疼。
一天，娘突然问，大满，小满呢?小满愣了一下，他看着娘，娘把自己当成大满了。小满想了想说，娘，小满出门打工了，挣钱娶媳妇。娘很高兴，就说，大满，你也得挣钱给小满娶媳妇。小满听了也很高兴。
娘就一直把小满认成大满。渐渐地小满有时也把自己也当成大满：春芳，小满呢?去哪了?春芳一句话不说，但眼里霎时涌出泪水。
在春芳面前，小满真把自己当成大满了。他甚至在心中恨起小满来，是小满夺走大满的女人。春芳发现了小满的不正常，有一天，春芳给小满留下一张纸条，说，小满，我走了，去找大满，你在家好好待娘……
四
大龙山下，人们常常听见小满和娘坐在家门口一问一答。大满，小满呢?娘问。娘，小满出门打工了，挣钱娶媳妇。娘高兴地说，大满，你也得挣钱给小满娶媳妇。嗯，娘，大满挣钱给小满娶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