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卷忘川·流笙
这世上,没有她不知道的事,可唯有这一件,她永远也无法得知。
第壹章
三月春雨似玉响,淅淅沥沥落在屋外翠竹上,幽竹中一条黝青石板路在无根水里泛出冰冷白光,映着夜幕几颗朦胧星子。
流笙捧着一盏忽明忽灭的六瓣莲灯,放下挡窗的木条,夜风卷着春雨浇进来,湿了她鬓间一朵青花。幽深黑夜中,有人无声而至,六瓣莲灯“啪”的跳起一簇火光,照亮她头上一顶纱帽,纱帽边檐层层叠叠垂了黑色薄纱,将她整个人都裹在其中,只露出一双被雨水打湿的云靴。
来人的声音似这泠泠夜雨,随着风声飘到她耳边:“听闻只要给你讲一个故事,便能问一个问题。有一个问题困惑我很久了,你可能解答?”
流笙打开房门,亭亭立在一边,偏头看着她:“那便先讲讲你的故事。”
她踏入竹舍,明明自雨中而来,浑身上下却没有半点水渍。流笙煮了热茶出来,她已在窗边落座,飘入夜雨的轩窗被放下来,竹舍一时寂静无声,桌上一株仙客来独自绽放幽香。
来人看着琉璃茶盏里悠悠荡漾的忘川赤水,嗓音似有笑意,可想象纱帽之下微微上挑的唇角。
“不知姑娘有没有听过一个传说。奈何之下,黄泉之上,有河名忘川,凡人死后灵魂皆从中渡,涤清人世七情六欲,一生清白上奈何,故而这忘川河水万年赤红。姑娘这茶盏中的赤水,倒和那忘川河水有几分相像。”
静夜悠长,流笙在她对面坐下来,淡淡望着白釉花瓶:“既是传说,何必深究。讲讲吧,你的故事。”
她笑了笑:“这个故事,却要从万年前说起了。”
第贰章
近来幽冥有些异动。
沧陌接到天帝的旨意后,佩着已许久未出鞘的越邪慢条斯理来到了阴风呜咽的幽冥。彼岸花红,忘川河流,河岸对面的石浮屠处有一座青塔,塔顶黑气缭绕,几乎将整个阴司笼罩。
他立在奈何桥头想了半天,终于想起那青塔下封印了万年前仙魔大战时的一个魔头。此刻封印松动,魔气四溢,才令幽冥不稳,引起天帝注意。
他本就是司战的神,镇压魔头是分内之事,提着越邪两三下便将封印加固,魔气渐渐收回塔尖,四周清明。他无趣地瞧了一会儿,转身欲走,静静流淌的忘川突然一声水响。
赤红的河水掀起一片水雾,浇湿岸边灼灼花盏,水浪似一对蝶翅绽开,一位白衣白裙的少女分水而来,轻飘飘落在花丛之中。
四周幽暗,遍地红色的花却绽出幽幽光芒,照亮花间一条幽道,细风掠过花盏,发出簌簌轻响。她在轻风中抬头,黑的发,白的衣,细长的眉,杏子般的眼,额间一抹红色佛印。
她的目光扫过再次回归静谧的忘川河水,扫过周身万千绽放的彼岸花盏,终于一寸一寸落在他的身上。
那是她在这三界八荒间看见的第一个人,抑或是神。彼时她并不知道何为人,何为神,她对这世间万物一无所知,却仍能清晰地感觉他清冷眉目好看得刺眼。
他踏过落花枯叶,一步步走近她,常年没有情绪的深眸中泛起一丝波澜,修长手指抚上她额间佛印,纯色衣袖拂过她下颌,袖间有淡淡白梅香。
她微微仰头看他,看见他凉薄的唇抿成细细的弧度,良久,唇间溢出一丝难懂笑意,却转瞬隐在没有情绪的嗓音中:“竟是个……顽灵。”
世间万物皆有灵性,一旦修出灵体,则通万物之情,达世间之理,与常人无二。顽灵却是灵体中的异类,因其心如顽石得名,他们不辨善恶,不分美丑,不懂事理,不明情爱,却拥有最令神忌惮的灵力,是最接近佛的存在。
顽灵顽固,需开七道灵性,方能修成正果。可修行多舛,顽灵一旦生出执念,则是至死方休,这世间曾出过三次顽灵,结局却都是陨落。
千万年来,上古神河忘川吸收无数灵魂的七情六欲,连河水都变得赤红浑浊,本以为从中修炼而出的灵体会心术不正危害人间,却不想物极必反,忘川之灵竟如同一张干净白纸,心性纯洁。更没想到,忘川之灵竟是个顽灵。
她并不能听懂他说了什么,只是那样好听的语调,令她觉得十分亲切。她微微凑近他,抬手拽住他的袖子,清澈的一双眼映着他晦涩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