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紧不慢煮了壶茶,淡淡问他:“那又如何?”
宋成跺了跺脚:“若是被天帝知道,你可知后果是什么?难怪你会对她上心,原来你还是忘不了末桥。”
他拂了拂扑面的缭绕茶雾:“两码事。”
宋成叹了半天气,又捏诀对着流笙探查半天,迟疑道:“你已开了她第六道灵性?”
他点点头,袖间白光乍现,掌心翻出一颗莹润珠子。宋成研究片刻,吓了一跳的模样:“末桥死后,你一直在寻找化解顽灵劫难的办法,这难道就是……”
窗外日光投下一片暗影,照在沉睡的流笙脸上,他看着她紧闭的眉眼,淡声开口:“不破不立。”
流笙醒来的时候,沧陌已经离开。她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她只能回幽冥等他。可回到幽冥时,站在竹舍前的,却是一身火红嫁衣的明凤。
她美得那样张扬明艳,就像遍地盛开的彼岸花,不同第一次气势汹汹,十分温柔地对她笑道:“我终于要嫁给沧陌了,你知道吗?”
她感到脚底似有寒气蹿上头顶,明凤似笑非笑地走近,是那样可怕的语气:“我曾经还当你是个对手,可如今才发现你什么都不是,你只是个替身罢了。”
她涂着丹寇的指尖拂上她额间佛印,笑声讥讽:“原来他在乎的只是末桥,你能跟在他身边,不过是因为你同末桥一样都是顽灵。可末桥已经死了,你看,最终他也只能娶我,而不是你这个替身。”
彼岸花在脚下连绵盛开,凉风拂起一波波花浪,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一直在等他,却只等来奉天帝旨意前来诛杀她的十四位诛邪神君。
头顶的结界如风散去,白光刺进幽暗阴司,赤红彼岸匍匐在地面,连风声都带着凛冽杀意。她已无路可退,只能提剑迎敌,可诛邪阵法本就为对付顽灵而设,她被困于其中,竟一时难以挣脱。
腹部后背皆已中箭,奈何桥头卷起鬼啸厉风,孟婆的嗓音随着风声传到她耳边:“灵主!去找沧陌神君相助。”
是了,现如今除了沧陌,还有谁能帮她。
诛邪神君被厉风阻了神行,流笙趁势破阵而出,额间佛印发出耀眼红光,顷刻便将整个幽冥笼罩,当红光散尽,她已逃出幽冥,乘着浮云凉风直奔九重天阙。
沧陌曾无数次告诫她遇事要袖手旁观,可她一直相信,若自己出事,沧陌绝不会袖手旁观。白玉天阶近在眼前,她捂着汩汩流血的伤口,却看不出半分痛楚,她几乎可以想象出当沧陌看见这副模样的她时微微蹙起的眉头,还有微带寒意的唇角。
九重天宫,锦绣花开,淙淙仙音自仙宫传出,沧陌的气息就隐在那片缥缈红帐之中。贺声阵阵,缭绕喜乐之中,一袭红色喜服的沧陌踱步而出,五步之遥的对面,站着面含羞意的明凤公主。
微风拂过衣袂,她像是被冻住,身子极轻地颤了一下,沧陌似有感应,抬眼望来,她在他冰冷无情的眼神中从云头跌下,身上的伤突然痛起来,她跌落在他脚下。
四周寂静,她没有抬头,只是扯住他半片衣角,手心的血染上他鲜红的衣,她的嗓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沧陌,帮帮我……”
“沧陌,吉时快到了。”明凤的声音依旧那么高高在上,她从来都没输过。
手指渐渐收紧,那片衣角却依旧从她手心挣开,他后退两步,流笙因痛得抬不起头,是以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如冰雪的嗓音却缓缓飘下来。
“天帝有令,将她镇压在忘川之底,诛邪神将现在何处,还不将她押下去。”
越邪出鞘的声音响在头顶,那把泛着白光的寒刃就架在她的脖颈,带着森然寒气,令她如坠千尺寒冰。
原以为是她的避风港,原来却是断头台。
重重白光笼罩下来,他的喜服在她眼前渐渐模糊。她那样无力地伸出手,却抓不住任何东西。
沧陌,你知道我有多害怕那样深不见底的河底,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孤独……
为何我用一颗真心相待,只换来你虚情背叛。
黑暗浑浊的河底,漫无边际的虚无,白衣女子流下一滴冰冷的泪,一丝恨意透过浑浊赤红的河水,钻进她的体内。
许是过了百年,又许是过了千年,终有一日,忘川涌动,水淹幽冥,一身红衣的流笙破底而出,天庭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