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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井

时间:2024-10-26    来源:    作者:  阅读:

  一条浅沟从村北横抹,越来越深,拐角处稍顿、提笔、立锋腾挪,落笔后一直向下酣畅而去,不再去计较笔墨的厚薄和笔势的疏离。我若是丹青圣手,一定会这样勾勒我的家乡,这样的用笔,深浅处可见家乡的沟沟壑壑;不会像画家样一味地计白当黑,在拐角处用淡墨着些云雾,显出家乡的层峦叠嶂。

  但是,我一定要在拐角处稍作停留,我甚至在此处有意驻笔,任笔触不经意滴下一浅一深两滴墨汁,因为这里是家乡的水井所在。家乡有两口甜水井,就在北沟的拐弯处,南北各一,两井相距不过余米,家乡人分别叫做前井、后井,统称为老井。前井有用石头垒就的围墙,围墙内全是青石铺成的地面,如果细细辨看,还能发现石碑上刻有清代的文字。前井的水很浅,伸手就可掬得,离井口一尺处,有一水道,多余的井水通过水道流了出去,水面就会永远停在这一刻度上。小时候村子里还未通自来水,吃水要走二里多路到这里来挑。因为路途遥远,能否挑水就成了村子里姑娘找对象的基本标准,若说谁家孩子能不能干,就看他能否到老井挑回水来。家里大人评价谁家孩子,也会说,“看他小人薄个的,连担水也挑不回来”。但是村子里的壮年人到了这里,扁担却并不下肩,只需用手将水桶放按在井里一撇一捺,肩膀一耸扭头就走。一年四季,前井水流不断,流着流着,将周围流成了沼泽地,顺势向南,就流成了小东河。

  家乡的水井是有来历的。听姥姥说,这里原来沟深林茂,鸟语花香,风景是很美的,东海龙王的两个小龙女在这里玩耍,贪图这里的风景,夜幕下就缩身遁化入地,变成了两口水井。

  前井的井水很清。夏天晴好的天气,可以看见井下三四米处的砂石井壁,有些淡淡的青苔。不过我是不敢近前观看的,最多也就站在围墙外凑个热闹。总以为那是一只睡梦中大睁着的眼睛,幽远而神秘。这是有一次我站在水井上面的沟塄高处发现的,从来没有告诉过伙伴们。

  后井后来成了我们村里的机井,上面修了水泵房。听大人讲这里的水势比前井更猛,不管抽多久,永远也抽不完。有一个冬天的早晨,为了看个究竟,跟门口的一个叔叔做伴到水泵房里去抽水,水泵开启的间隙可以听见井里水声哗哗。我原来以为井水就是像电影里看到的水漫金山那样,水是从下往上逐渐漫上来的,我拿起手电照向井里,井口不大,只是一米之阔,水井也不深,大约就是一丈左右,只见井壁四周流水喷射,只是须臾之间,井水就溢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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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井壁四周流水喷射,只是须臾之间,井水就溢了上来。

  家乡的水很甜,是可以生喝的。小时候放学回家里第一件事,就是趴在水缸边,拿起水瓢,咕咚咕咚猛灌一气,倒也不曾见喝坏肚子。记得有一天的黄昏,我坐在炉台上,看锅里的滚滚开水,姥姥说,咱们村啊,就这水好,烧多久也不见有水锈,一看果然水色清亮,泛起的水花没有什么浮沫。后来我到外地上学,每次回老家,都会暗自想起姥姥说过的话,喝一口还是那样的沁凉、微甜、圆润,不含异味和生涩。

  后井的水溢出后,由一道小渠领着,经过村里的菜园地,向南边流去,流入小东河。小渠的旁边是村子里的菜园地,姥爹就在菜园里干活,经常见姥爹用那种很细的九齿耙子在地里劳作,菜园地的土很绵软,脚落上去陷得很深,鞋里会灌满土。我有时去踩,一溜的脚丫将秋杀后的白地踩破,露出反白的深色,直到姥爹的斥责声响起。平时我会在下午放学后到园地里去,唤姥爹回家。傍黑收工时,姥爹会将水渠扒个口子,渠水就会汩汩流向畦子里,姥爹将一畦子扒个口子,让水灌入,把铁锹交给我,让我看管,直到渠水将一畦的蔬菜浸得透透的,才用铁锹用土将刚才的口子堵上,再将另一畦子扒个口子,让水流进去,看着流水听我的指派,我很是得意。回家的路上,我问姥爹为什么一定要晚上或早上浇地?姥爹说井水没有见过太阳,是很阴的,而蔬菜晒了一天的太阳,很热的,要是上午或下午浇地,蔬菜就会拍着,“拍着”是我们那里的土语,就是感冒的意思。

  老井位于沟底,是两条沟的汇合点,所以雨季会有洪水汇流,但是由于老井旁有了很深的河道,并不担心雨水会倒灌老井。老井的周围是一片沼泽地,长了很多水草。我记得有一种很长的三角形杂草,头上开淡花,姥爹说那是水草,晒干后可以编织草鞋的,我们抽取杆茎要等晒干后编织草鞋,但是始终没有编织成,因为等水草晒干后,我们已经忘掉编织草鞋的事情了。

  老井是村子的生命之源,大家都很敬重它。每年的大年初一,放了开门炮后,全村的老老少少都会端着米面做成的点心到老井边敬奉神灵。身体不便的,也要望着老井的方向,敬神烧香。谁家小子担水埯种红薯,将泔水桶放置井边,路人经过知道,跳将起来,数落着骂他祖上三代,而他一声也不敢吭,直到家里大人出面给全村赔了不是才罢。记得有一年后井的井壁松动,村子里要重新垒砌井壁,支书说我可不敢做主,这事得上大会,垒砌井壁不打紧,若是断了水源,还不让人骂死?足见家乡人对老井的敬畏。

  老井的干涸是在邻村开了煤矿之后,井水日渐减少。村子里人都很愤怒,骂声四起,老辈人都说,那是咱村的地脉,不能动啊。邻村的煤矿没有开成,老井的水也没有了,现在只能吃深井水了。再后来,家乡就有很多人生病。都说老井没水了,就是断了我们村子的地脉。

  我很怀念老井。

老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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