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来是区百货公司的总会计师,后来领导见我工作踏实,为人正派,便提升我兼任公司副经理,这下可好,每天忙得我脚不沾地,有时晚上九十点钟才回家,为这事没少挨老婆的骂。退休以后一下子清闲下来,顿觉心里空落落的,于是我每天早晨吃过早饭就乘公交车到距离我们小区三站地之外的一个大公园去散心。有不少退休的老人到这里锻炼身体,一来二去的我和他们当中的许多人成了朋友,活动一会儿就坐在一起聊家常、侃大山。
那天上午我正在公园和一位从市组织部退下来的干部聊天,我的手机响了。是我的徒弟张杰打来的,他说:“还是老规矩,樱桃熟了,明天去农家乐采摘,您老在家别动,我让小李开车去接您。”张杰是我从年轻时候手把手教会的会计,我退休前两年,他因群众关系好,吃苦耐劳,工作能力强,当上了公司第一把手。这人心眼儿好,知恩图报,自他成了公司的掌门人以后,吃水不忘挖井人,每年都要把老师傅们召集到一块儿热闹热闹。前些年我们老哥儿几个腿脚还利索的时候,组织我们到附近的景点旅游,这几年岁数大了,就到郊区采摘新鲜的蔬菜水果,中午到农家饭店吃顿便饭,然后大包小包的“满载而归”。
第二天,我早早地吃过早饭倚在沙发上听相声,大约八点的时候楼下响起了汽车鸣笛声,过了一阵张杰和司机小李跑了上来,扶着我下了楼。是一辆中巴,里面坐着几张熟面孔,见我上来,一阵说笑。车上还有一个农家打扮的人,老王头告诉我说那是雇来的一个民工,请他带路,帮着采摘。
那天风和日丽,蓝天白云。车进山以后,两侧尽是高耸的峭壁,满目的翠绿,让人心旷神怡。车速逐渐减缓以后,通过一条羊肠小道开进了一座写着“凤凰岭山庄”的大院。迎面好一片樱桃树林,每棵树都缀满了像小红灯笼一样的樱桃。听那个雇工说,这里有1000多棵樱桃树呢!
我们一面采摘一面品尝。刚刚摘下来的樱桃香甜可口,和街上卖的就是不一样。
中午张杰在农家饭店请我们用餐,大家对鸡鸭鱼肉不感兴趣,新鲜的蔬菜和野菜烹制出来的菜肴让我们大饱口福。返回的时候,张杰又让我们每个人用纸箱子装了4斤樱桃。
中巴行驶到电信大楼,张杰的手机响了,铃声是“大哥!来电话啦……”,把大家逗乐了。
张杰放下手机,眉头紧皱,对小李说:“区纪检委让我马上过去一趟,到前边区委你停一下。”小李说:“啥时回来您给我打电话,我接您回去。”张杰说:“不用了,完事我坐公交回去。”
欢声笑语戛然而止,整个车厢立即鸦雀无声。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此时大家在想什么彼此心知肚明,不约而同地把目光集中到张杰身上。张杰转向我说:“师傅,您还是给大家来段《临行喝妈一碗酒》吧!”我后来虽然当上了副经理, 但他一直喊我“师傅”,说这样显得亲热。于是我清了清嗓子,强打精神给大家唱了起来。要是在平时,我唱完之后准会赢得满堂的喝彩,但今天噼里啪啦的掌声听起来有点儿疲软。
张杰在区委下车以后,小李陆续把我们几个人送回家。尽管小李再三高声叫喊:“把樱桃带上!”但好像谁也没听见,车上留下一大堆樱桃纸箱。
我一进家门就像散了架一样瘫软在沙发上,老伴儿问什么我也懒得回答,我心里堵了一块石头——“张杰可别摊上事啊……”
我的手机响了,一看是张杰打来的,我立即坐起身来,“张杰,你在哪儿,快说!”张杰说:“师傅,纪检委让我到这儿帮忙,大概两三个月吧,他们人手不够,有一位住院的。说是两三个月,谁知猴年马月。我不放心公司啊,您老抽时间到公司转转,到哪儿不是散心啊……”我的眼睛立刻潮湿起来。
后来我在公司听小李说,张杰每次请我们都是自掏腰包,他的儿子在一家外企上班,每月有几万元的薪金,每年打进老爸卡上的钱都让张杰犒劳了我们这帮老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