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府。
后花园里种牡丹,满翠叶子,花朵只白黑二色,居然都是单瓣牡丹。
院中一棵梧桐树,细叶伶汀,显是刚刚种下,却生长得极好。
院子撒满杜衡草,这花草得了人的气脉,疯了一样蔓延,遮天蔽日,偏偏伏地铺陈,缠绕了一座亭子。
亭前支一架秋千,秋千索坠满牵牛花,风儿调皮地吹过来,喇叭花嘻嘻哈哈,他们拼命向上攀爬,互相裸绞,淡粉浅蓝的花骨朵反吹过来,红木的秋千掉板,已经被磨得铮亮,芳草地上,遗留一条丝带,艳色的丝带百无聊赖,丝带钩着一颗明珠。
而这牡丹花深处,有一女子背身而坐。只看到一窝黑鸦鸦头发,这头发绾一丽髻,斜插玉簪,一溜大珠垂到妇人肩头。
她褪去了后背轻衫,露出凝脂一样的肌肤,后脊弯弯,女子透骨生香。
她斜倚在塌上,手持一柄纨扇,扇上描绘缠枝牡丹,纨扇抵在女子樱唇边,细细贝齿轻轻含纨扇,回眸一笑,美人面生生压过芙蓉面。
牡丹花不知多少朵,花朵巨大,女子伸出纤手,折取一朵牡丹,她举起牡丹,轻嗅花瓣,牡丹细细的甜香,引得女子皱起眉头,她长眉如黛,这细细的一皱眉,使得眉心有了细纹。
牡丹花飘落在她的手里,被折断的花梗流出浅绿的液体,这液体沁在她的手心,她低头看着,眉头解不开春风,带无数怜惜,她温柔地瞅着牡丹,忽然,她嘴角露出微笑,这女子一笑,欺压得牡丹都没有了丽色,满园的花朵刹那抽去了芳华。
这朵牡丹花,热切得看着妇人,巴望能簪到女子的鬓角,她努力绽放单薄的花瓣,柔弱娇艳,丽色欲滴,她虔诚地张开花瓣,想为丽人再增添一些美态。
女子捻起她,复嗅嗅,忽然,她撕去了一片花瓣,看着花液渗出来,不动声色,她又撕去一片花瓣,冷然看着花朵萎靡,她蚩蚩地撕裂花瓣,把他们揉成了团儿,毫不怜惜地抛落,这些花瓣,骤遇狂风暴雨,展眼凋零,落了遍地。
“讨厌的花!”她发狂一样,摘落一朵一朵的牡丹,撕裂花瓣,又用纤纤细足,碾碎她们。
“洛牡丹?”她恶狠狠地,“大家闺秀,有名的美人!落地出生,牡丹冬日盛放!真是好脑子!能编出这好故事!”
“牡丹花喂老牛。”她又阴沉沉地笑了,“早晚有一天,我要把这满园的牡丹花铲除,用来喂养畜牲!”
“我讨厌牡丹这个名字。”她转过脸来,的的确确是个美人,肌肤莹润,星眸璀璨,眉目如画,“我可不愿意做什么大家闺秀。”
“我愿意做个野丫头。”她又变个脸色,“做个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野丫头。”
她微微抬手,鲛丝单衣滑下来,女子裸露了大半个玉体,她站在春风里,依着牡丹花,媚眼如丝,红唇诱惑,而唇角一点暗黑,使得这美女如同鬼魅,说不尽的风情与风流,比名满天下的老妓更风骚与狐媚。
梧桐深处,突然发出一声笑。
女子并没有惊慌失措,却缓缓站起,只把衣服抬起一寸,复停下来,慢慢转过头来。
春天的阳光,慷慨地照射下来,牡丹摇曳,牵牛四蹿,飘零的花瓣洋洋洒洒,女子拥衣而站,懒洋洋地斜瞅着梧桐深处,那里,有一青衣公子走了出来。
他是柳易,却带着水里的腥气,他走在绿荫里,却如同凌波微步。芳草在他脚边葳蕤,分开两边,牵牛花受了蛊惑,昂头吹唱,他衣袂翩然,挺立着脖颈,这美少年如同立在云端。
“你是谁?”女子问,带着少女的娇憨,“我没有见过你。”
“我是柳易。”少年说,“我是你的丈夫。你是牡丹,对不对?”
女子惘然,她低着头,挽起衣角,却又把衣衫向下拉拉,露出更多雪白的肌肤,她勾起嘴角,狡竭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