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细细,时光走笔,转眼间夏已变成了回忆。走在公园的石头小路上,高远的天空,变淡的日光,都在无声地传递着秋的讯息,我漫无目的地走着,杂乱的心绪犹如眼前的残红渐落,黄叶飘零,不知是该惋惜华美的落幕还是该庆幸时光沉淀下的再次轮回。伤春悲秋自古以来便是大多数人认同的一种心境,我也是个俗人,此情此景下,渐生的悲凉终是占了上风。
妮妮前些日子病了,做为家中独女的她瞬间便给我们这个小家庭制造了一场兵荒马乱,经过精心规范治疗,蔫哒哒的她逐渐恢复成了往日的“烦人精”。九月开学在即,就在我满心祈盼着“神兽归笼”之际,却被医院告知孩子的病还需要修养一段时期,暂时不宜上学。医者立场为生命至上,而做为老母亲的我既要生命又要前途,几经权衡利弊后,孩子的爸爸果断为她的学业按下了暂停键,尽管我有几多惋惜,但还是含泪默认了。
妮妮是个从小就爱学习的小孩,虽然成绩不算特别优秀,可她在学习过程中的那份韧性我还是挺欣赏的。这样的性格,让我去告诉她要暂时离开班级和老师,像一只孤雁一样盘旋在一边,她肯定是不愿意的。几经措辞,几经拖延,我还是狠心跟她做了一次长谈,因为人生的道路起起落落,许多事情我再心疼也还得放任她自己去经历,虽然14岁的她羽翼还不够丰满,可历练不会怜惜每一个年龄。
如我所料,在得知我们让她在家休养的决定后,她“砰”的一声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我坐在沙发上等待她的情绪平复。过了一会儿,她跑出来说:“妈妈,我想上学,我舍不得我们老师,你不让我去,我会跟不上的。”看着她梨花带雨的小脸,我的心都碎了,掰开了,揉碎了,跟她谈了谈生命至上。她讲,如果让她在家“白烂躺”,那生命还有什么意义可言,很简单的一句话,我哑然了,这么小的孩子跟我谈生命的意义。
妮妮开学该上八年级了,对于梦想着进省重点高中的她来说是很重要的一个阶段,别说几个月不去学校,就是一个星期不去都会跟不上,所以我们这次给她安排的休养可能会直接导致她留级。我知道她心中的苦,可她不明白因为她是独女,所以在抉择面前我们更愿意谨遵医嘱,什么事情都可以去尝试去冒险,唯独在她身上不行,这是我永远的软肋。
心无光则世界暗,那几天家里的气氛一直很沉闷,而我一想到她的那句“妈妈,我想要上学”则满眼的泪。是的,开学的日子已经过了,同龄的孩子都回到了课堂,只有她像只折断翅膀的鸟儿,被遗忘在一方小角落里苦苦挣扎。都说时间可以治愈一切,所以我在等。僵持了几天后,班主任老师突然打来了电话,这着实让我意外和温暖,同时也给妮妮带来了平和。
老师很关心孩子,询问了孩子的情况后很真诚地跟我谈了谈,第一次让我感觉到了在孩子身上我和老师的心竟是相通的,这在现今这个功利与浮躁的社会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事情啊。老师说,要相信孩子的能力,就算暂时不回课堂也可以继续学习,在家休养没有那么紧张和劳累,只要她愿意自学是可以的,不一定非得走到逼着孩子留级的地步。面对老师的鼓励和信任,我在妮妮眼里看到了光,同时也让我心底里的那块石头轻了些。
师者匠心,止于至善;师者如光,微以致远。之后几天,各任课老师分别打来电话和发来微信,给孩子受伤的心灵注入了新的活力,而我除了震惊和感动外,竟然找不到任何语言表达我当时内心的感受。由于班级的变动,新学期开始后许多任课老师都是调换过来的,并不认识妮妮,可见妮妮有多么幸运,能得到这么多恩师的关心与厚爱。
那天后,妮妮仿佛重新找到了人生的方向,每天我下班后都会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坐在书桌前或朗读或演算。其实之前她也有提到过自己跟课程这个问题,但被我否决的体无完肤,八门课程不能同步课堂,再没有老师的约束,想想都没有做好的可能,但现如今看还是存有一定的希望。其实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通过这件事情,让我重新解读了老师这两个字里所珍藏的厚重。
秋风是画,彩云流霞,在成熟与收获的碰撞下,时光的轻轨继续前行。在经历了兵荒马乱,艰难抉择和伤心对峙后,日子逐渐变回了以往的平淡与规律。无论怎样不甘心,我还是为妮妮办妥了暂时离校的各种手续,从教导处出来后发现班主任老师正在等我,为的是给妮妮带回各种学习资料及练习册。因为这几年的疫情,家长会都是做线上,能和老师面对面交流的机会并不多,这次的变故,让我有幸与妮妮的恩师短暂相遇且进行了推心置腹地畅谈,那些殷殷叮咛里,是母亲般的慈爱与关怀,鼓励和期待。
为了能给孩子制定好一个初步的自学计划,班主任老师亲自带着我到各任课老师那里,讨教自学的方法和各门功课的知识要点,并记好老师们推荐的各种习题册。珍贵的课间,老师们的热心和不厌其烦让我的心止不住地震颤,情感洪流冲击下的我,语言也变得苍白,除了几句“谢谢”外,似乎任何词汇都不能表达我的感激之情,最后只能含泪深鞠一躬。
四度春风化绸缪,几番秋雨洗鸿沟,黑发积霜识日月,粉笔无言写春秋。自古以来,歌颂老师的诗词不少,我也曾对自己的恩师有过各种感激与尊敬,然而,随着时代的变幻与发展,那种直击心灵的热爱与感恩似乎越来越淡,也越来越少了。不知是大背景下人心浮躁了还是某些教育领域变了味儿。总之,社会是多元化的,也许人性中的恶不能避免,但我还是感激上苍,让我的身边始终围绕着难能可贵的善与美。
因为闲暇时喜欢胡乱敲下几个字,所以当我走进语文老师的办公室时,心底跳动的竟然是亲切。虽然我们是初见,可完全没有陌生之感,寥寥数语后相谈甚欢。这是位温和,清雅,文化底蕴深厚的老师,不但课讲得好,对文字和诗词的热爱更是让我崇敬和折服。老师知道了妮妮的事情,把早已准备好的教辅书籍和资料交给了我,连同她对孩子的信任与鼓励。这是位喜欢苏东坡的老师,光《苏东坡传》就读了好几遍,当得知我也喜欢苏东坡时很热心地要把珍藏的书籍借给我看,让我有些受宠若惊。
我的文化水平不高,只有初中毕业,安身立命于流水线上,即便随性时敲下过一些文字,也没多少深意和价值,只是单纯地热爱罢了。令我没想到的是,孩子的语文老师竟然看过我的文字,这让我很不好意思,班门弄斧的感觉大抵如此吧。老师很支持我的这个喜好,并给出了许多关于写作方面的方法和技巧,让我一定要坚持,给孩子做出榜样的力量。简短的课间交谈,让我也获得了满满的力量感。一直以为能得到别人平等的尊重是因为自己很优秀,直到今天才懂得,能得到这些尊重,是因为别人很优秀,跟自己无关。
从学校出来,我的心里悲喜交加,五味杂陈,既有对妮妮按下暂停键的愧疚和惋惜,又有塞满心底的各种温暖与感恩。这些年社会发展太快,网络的盛行让每个人仿佛都在裸奔,教育改革不断更新,家校纠纷也时常映入我们的眼帘。老师这个行业本不轻松,现在更是有苦难言,在管与不管中陷入了两难。如果您的孩子正遇到一位慈爱严厉的老师,那么请珍惜吧,那是上苍赐给您的最珍贵的礼物。我只是一介布衣,不想为谁唱赞歌,也不想为谁呻吟,我所能做的也只是在无能为力下翻翻心中的叹息。
红日西落,暮色氤氲,在秋的fm下日光也收敛起了锋芒,变得温婉chanmian。我在石头小路上徘徊了良久,沉淀,反思,感知身边的一切人和事,在嘈杂和凄婉中捕捉散落在角落里的淳与美,在浮躁和功利中珍藏人性本真中的爱与善,所幸的是收获满满。秋意绵绵,飒飒西风,当我用钥匙打开门的那一刻,迎面扑来的鸡汤香气湿润了我的眼睛,熟悉的味道熟悉的人,果不然老父亲正在厨房里忙碌,见我归来投过一记询问的眼神,我忍住泪水点点头,他才又继续关注砂锅里的诱人鸡汤。而妮妮正在课桌前学习,丝毫没有受到我的影响,一缕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棂打在她的肩上,浸润着所有的爱意,那么柔和那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