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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着马车去旅行

时间:2024-10-02    来源:馨文居    作者:李渔  阅读:

  “大漂亮”是一匹马。虎哥和虎娘决定带着它,驾着马车,从中国的北边走到南边。

  他们花费了近300天,从漠河到三亚,进行了一场1万多公里的旅行。在与“大漂亮”的朝夕相处里,两个人暂时告别了曾经的匆忙生活,认识了许多新朋友,遇见了不同的风景,也渐渐明白了,他们或许也可以像马一样,无忧无虑、漫无目的地生活。他们如今在“快手”上有100多万粉丝,每天数以万计的人和他们一起“在线养马”,见证他们与马的喜乐之旅。

  马和马车

  马,当然还是要走马路了。

  什么事会让原本空旷的道路顿时变得格外热闹?远远看去,一阵清脆的銮铃声传来,一匹高头大马拉着一间“房子”走在大马路上。

  那是一辆方方正正的马车,四个轮子,顶部装着太阳能板,里面塞着冰箱和床;马是枣红色的,扬着脖子,晃着脑袋,马蹄轻盈地抬起、落下,一下又一下。

  马主人斜坐在马车上,慵懒地望着马头的方向,手中鞭子偶尔扬起,又温柔地落下来,轻轻地,只在马屁股上那么一碰,马便心领神会了,把蹄子甩得更欢快,鬃毛在头顶上被吹得胡乱摇摆,连尾巴也跟着轻轻摆动了起来。

  在万物生长的季节,蓝天、白云、枣红色的马,如果有一个画框,框出来就是一幅油画。汽车驶过时,常常会不自主地放慢速度,跟着马的节奏,慢吞吞前行,好一阵子,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哪一个司机也猜不透,为什么会有这样一辆马车走在马路上。

  马主人倒是对这些目光习以为常。他只顾着晒太阳吹风,在慢悠悠的宁静里,不时和自己的马聊上两句:“‘大漂亮’,好好走。”“‘大漂亮’,你看那儿好看不?”

  马叫“大漂亮”。马如其名,是真的漂亮—修长的四肢,健硕的肌肉,光滑的皮毛在阳光下仿佛绸缎,它就像一大块玛瑙雕琢出来的一样。

  到了下一个目的地,马便自由了。一解开缰绳,“大漂亮”会迫不及待地绕到后面的房车门边,用嘴拨弄几下门闩。门缓缓开了,里面的女主人总会拿出一根香蕉,或者一个苹果。

  男人叫虎哥,女人叫虎娘,两个人是夫妻,是“大漂亮”的主人。他们至今与“大漂亮”已共同生活了5年。他们曾花费1年时间,驾着马车,从漠河到三亚,在几十个城市里,留下了车辙和清脆的马蹄声。

  这样的选择实在浪漫,可在现实中,养马并非轻而易举的事情:一匹马千斤重,奔跑起来气势汹汹,如同一辆巨大的推土机;而且它脾气倔强,时不时还会尥蹶子,驯服它都是件难事。

  刚开始养马的那些日子,虎哥和虎娘没少被“大漂亮”折腾。因此每每有人说要养马,他们就忍不住劝对方三思。

  话虽如此,可他们从来不后悔。虎哥常说,马有灵性,与马相处,有时候就跟和人相处一样,对马不好,马会伤人;好好照顾它,马会救人。

  他还说,马本性不受拘束,自己也向往自由的生活。每当他和虎娘坐在马车上,慢条斯理地开启新的旅途时,清风拂面的瞬间,生活中的种种烦恼仿佛都烟消云散了。

  遇见“大漂亮”

  养马这个念头,源于他们人生中的一场意外。

  虎哥和虎娘来自黑龙江绥化,在养马之前,两个人从事服装生意。与许多人一样,忙于赚钱,忙于计较,他们被锁在一成不变的人生里,日出日落,岁岁年年。

  直到2018年,因为一场疾病,当时30岁的虎娘切除了整个甲状腺,虽然身体慢慢恢复,但虎哥望着病榻上的虎娘,心中不停轻叹“人生苦短”。虎娘一出院,他便将自己的一个想法告诉了她:两个人总该趁着年轻,暂时停下来,做一些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

  他想起了小时候屯子里随处可见的马和马车,那时他常常幻想,有朝一日,自己可以驾着马车到屯子以外的世界走一走,看一看。

  一晃,年近四十,这个小时候的理想依旧在脑海里盘桓。他觉得,如果再不去尝试,这个理想就真的没了。

  2019年7月,虎哥买来了第一匹马。

  枣红色的毛发、健硕的体格、长长的脖子,优雅中还有一股高傲的气质。虎娘看着这匹5岁的小母马,越看越喜欢。她说,就叫它“大漂亮”吧。马甩了甩尾巴,似乎表示同意。

  不过他们没有养马的经验,本以为只要喂喂草,喂喂水,马自然会听话。没想到才过几天,“大漂亮”就给虎哥来了一个下马威。那天虎哥闲来无事,试图攀上马背,然而腿还没迈,“大漂亮”突然屁股一扭,后蹄狠狠一蹬,一下子,虎哥的腿上便见了红。

  虎哥尝到了“大漂亮”的厉害。他连忙从村子里请来养过马的人,试图通过“专业手段”让“大漂亮”屈服。然而“大漂亮”偏偏是个硬骨头,各种手段轮番上阵,它依然时不时使性子,见人就踢。

  眼看着到了8月底,虎哥对它还是没有一点儿办法。一天早上,虎哥忽然发现,马病了。

  “大漂亮”先是后腿一瘸一拐,没几天,就开始发烧,连站起来都困难。两人慌了神,赶紧找人。

  好在一个挂马掌的大哥发现“大漂亮”的后蹄上被扎出了一个窟窿。接下来的日子里,打针、上药取代了皮鞭和训斥。虎哥和虎娘每天守在马前,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大漂亮”。

  如此悉心照看了一个月,马一天比一天精神了,夫妻俩这才放心。虎哥心中也多少有了一些变化。万物皆有灵性,他想,以后要好好的,不能再粗暴地对待马了。

  10月的一天,当虎哥又试着给“大漂亮”勒上嚼子,套上缰绳,“大漂亮”一反常态,变得格外温顺。虎哥说“抬腿”,它就抬起马蹄;虎哥说“驾”,它便老老实实,乖乖地拉着房车,往前迈步。

  虎哥明白,“大漂亮”终于把他们当成主人了。他想,马和人一样,都有感情,与其说是人操控马,倒不如说是彼此为伴。

  但光靠一匹马,四处旅行的愿望还是实现不了—房车太大太重了。

  12月,踏着厚厚的积雪,虎哥把“二漂亮”牵回了家。

  冬去春来,眼看入了夏,两匹马已经长得又肥又壮,似乎万事俱备。不过很快,两个人就面临又一个问题:路途遥远,路面太硬,走久了,伤马掌。于是出行的计划再一次发生变化—他们开上小货车,拉着房车,带着马上路。

  周围不免有人议论纷纷,说他们这不是瞎胡闹嘛,自己出去玩就行了,为什么要带着马和房车呢?

  不过虎哥还是想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他觉得如果每个人的人生都是照着别人的来,循规蹈矩,那得多没意思。

  一路向北

  2020年7月,车上塞满草料,装上淡水,随着小货车的发动机轰隆隆启动,相处了一年的人与马一起开始了旅程。

  他们计划先北上,再南下,具体路线随时规划。行进了100多公里后,他们在一座加油站旁边寻到了一片空地。停稳车,打开后斗,两匹马向下一跃,砰一声,顿时尘土飞扬。几个陌生人围拢过来,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车和马。

  晚上,月光下,两匹马依偎在一起,高大的身躯隐匿在黑暗当中,像两块一动不动的磐石。虎哥久久地看,马似乎睡得挺老实,于是又返回床上。但眯了一会儿,因为是第一次出门,他总觉得不放心,再次起身观察。

驾着马车去旅行

  到了五大连池景区,游人少得可怜,车可以径直停在湖边。他们牵着马在湖边饮水,水面上洒满了金灿灿的光,仿佛这世界只剩这两人两马。

  “给马洗个澡吧。”虎娘说。

  虎哥牵着马,哗啦啦蹚进水中,水到了齐腰深的地方,他一撑马背跳了上去。他想象着自己是古代的侠士,喊了一声“驾”。马儿向前奔去,推开一层又一层浪,打散了那些金灿灿的光,马光溜溜的脊背露出水面,化身成一头欢乐的海豚。

  就这样,他们在五大连池过了安逸的15天,除了吃饭、睡觉,全部时间都花在了遛马上。于岸边、林间漫步,听一听鸟叫,摘一朵小花,没有缰绳束缚的马亦步亦趋,老老实实跟在两人身后。

  远离了喧嚣,就好像远离了尘世,这些简单的瞬间,让人着迷。许多“快手”网友对这样的生活艳羡不已,来自河南的老成甚至自己坐车来到五大连池,就为了与两人结伴来一段旅行。

  8月中旬,同老成一起,三人两马抵达漠河北极村。从江边远眺,俄罗斯就在江的对面。

  他们曾经很多次想过来这里看一看,但始终抽不出时间。现在忽然近在眼前了,温暖的阳光、清爽的风,却透着些许不真实感。

  几日之后,他们临时起意拐入内蒙古,连绵起伏的大草原仿佛一片无垠的翠绿之海……

  就这样几乎漫无目的地边走边停,9月底,他们回到了绥化。在家过了中秋之后,他们准备南下。

  南下

  决定南下后,虎哥虎娘设定的路线是先出东北,再往河北、山东走。路过天津时,一位“快手”网友给他们送来了食物。他们这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网友们眼中的“传说”,许多人都盯着他们的行程,就等着他们到自家门前时,跑来看一眼两匹“神兽”和马车。

  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他们才抵达淮安,进入真正意义上的南方;又花了十几日,进入浙江,来到义乌。那天,他们在义乌市郊的荒野里露营。点起灯,月牙浮现,四周景物被夜幕一点点吞没。他们聊人生往事,聊旅途,聊“大漂亮”倔强,“二漂亮”听话。

  两匹马就在不远的地方,静悄悄的,似在听,又似在睡,一如平常。

  然而第二天一早,“二漂亮”倒地不起,骄傲的长颈仿若一条绵软的柳枝,垂落地上,不得动弹。“大漂亮”在旁边不停跺着蹄子,看上去十分焦躁。

  是累坏了吗?好像也不是。

  他们直播求救,有懂行的网友留言:“肠梗阻,需要兽医做手术。”可义乌不是内蒙古或东北,没有那么多马,自然也没有那么多会治马的人,况且人生地不熟,他们连药都买不到,又去哪里找人呢?

  他俩抚摸着“二漂亮”,希望能有转机,但“二漂亮”一直双目紧闭,仿佛沉睡着,直到渐渐没了气息。

  虎娘泪如雨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虎哥沉默地抽着烟,一根接一根。

  那天,虎哥开着车,在山脚的树林里找到一块地方,给“二漂亮”盖上苫布,不得不将它独自留在了南方。呆立良久,还是到了离别的时刻,可刚走出几步,恍惚间,虎哥好像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马啸。他赶忙回过身,眼前却只有寂寞的树、寂寞的山。一阵风吹过来,枯叶萧萧飘落,连绵不绝的“沙沙”声响起。

  时间无法倒流,旅途还得继续。没了“二漂亮”,“大漂亮”吃也吃不好,喝也喝不好,整日来回踱步,凄怆的哀鸣声一声接着一声,在荒无人烟的旷野上此起彼伏。虎娘尝试着给它喂奶、喂糖,切了它爱吃的水果,有时候它看上去变得开心了,有时候它看上去依旧怅然。

  他们走过浙江,穿过江西,一个多月后的次年一月底,终于抵达广州。两人一马住在一座桥的桥洞下。

  这不是虎哥虎娘第一次来广州,还在做服装生意时,他们多次来到这座城市寻找机会。不过现在和从前显然不一样了,他们来到这里,却没了之前那份物欲,也就没了焦虑和烦躁。他们在桥下停留了许多天,最后一天,给“大漂亮”刷了刷毛,然后套上车,由着它,它想拉着车去哪里,就拉着车去哪里。

  从广州到徐闻,几百公里的路途,他们走了整整一个月。抵达当晚,他们和“大漂亮”登上了去往海口的渡船。海风吹来,带着咸味,海南越来越近,旅途将要到达终点。

驾着马车去旅行

  2021年3月,他们登上了三亚蜈支洲岛。

  夜晚,沙滩上燃起了篝火,游人们围着篝火唱跳。海浪拍打着沙滩,一阵一阵,像是大声宣告着什么。远方,一点光亮正在闪烁,大概是一艘渔船,在月亮下面静止不动。

  虎娘凝视了一阵,忽然回过头,说:“‘大漂亮’,看,海!”

  “大漂亮”只顾着站在沙滩上,好一会儿,它抬起了头,回首望着虎娘和虎哥,目光娴静,一双眼仿佛两枚琥珀一样,散出幽幽的光。

  虎哥忽然觉得,自己的决定无比正确。在从前那些奔波的日子里,他从没意识到,生活其实也可以很慢,很慢,自己也可以像“大漂亮”“二漂亮”一样,不去思考那么多,便可以悠闲自得。

  他想明白了什么

  5月,虎哥和虎娘回到了绥化。整个旅途他们走了1.1万多公里,走遍了半个中国,人累了,马也累了。

  接下来的两年间,生活回归到平凡。他们每天忙着拍短视频,又做起了刀具生意,看起来和从前并没有什么两样—经济上的压力依旧高悬在头顶,时不时碰触一下,就让人烦躁得像是被抽了一鞭子。

  但有一些事情不一样了。走出门,“大漂亮”就在那里,牵着它慢慢走一走,看着它开心地打滚、撒欢儿,想起那段旅途,许多压力就一点一点散去。

  “大漂亮”再也没有出过远门。虎哥和虎娘给它盖了新的马厩,宽敞舒适,不过“大漂亮”常常从马厩里溜出来。它闯进屋子,用马蹄敲击着地板,像一串爆竹爆炸,先“炸”了客厅,又“炸”进卧室,来到虎娘面前。

  虎娘嗔骂:“就知道吃!”

  它立马点点头,眨一眨眼。

  2023年5月,为了“大漂亮”的终身大事,他们决定把它暂时放到草原上寄养,希望它能与马群在一起,找到一个如意郎君。虽然只是暂别,两个人还是很不舍,守在草场边,目送“大漂亮”一步一步走向马群。他们挥手,喊一声“去吧”,它便向前跑小一段,可很快又停下来,回首遥望。

  他俩不得不挥手指示“大漂亮”向前走,反复几次,直到它加入马群,与它们一起朝着山丘的另一端跑去。两人默默地目送着它,直到远方只剩悠悠白云。

  饶是如此,他们还是惹来了非议。有网友说:“你们俩其实就是把‘大漂亮’卖了。”

  虎哥发了火,回复说:“你觉得这可能吗?!”

  他说,因为有了“大漂亮”和“二漂亮”,他们才见到了那么远的山、那么漂亮的水。沿途中和两匹马相处的点点滴滴,刻在他们的生命里,永远留在那里,无法磨灭。

  进入2024年,虎哥开始策划一场新的旅程—他想带上父母,去云南,去西藏。具体要做哪些事,要怎么出行,暂时还没有具体的计划,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必然少不了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

  他希望到更远的远方去,见更多的风景。许多次,在梦里,他觉得自己依然在路上,随着一声“驾”,耳畔传来了轻快的马蹄声。

马车 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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