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珍,是我的高中同学,她姓马,官名马彩珍。我们同学平时亲切地叫她彩珍,其实更多时候叫她珍珍娃。
我们老天水人,如果大人心疼娃,叫娃的名字时总是在名字后面带个“娃”字,或者把名字中的某一个字省略掉,把另一个字重叠起来再带一个“娃”字。我的同学马彩珍是她家姊妹五个中的排行老四,她父母一声又一声的“珍珍娃”,再加之她向来淳朴善良、热情好客,我们也就跟着她母亲温柔细声地叫“珍珍娃”。
在那个依旧骄阳似火的初秋,我和彩珍认识了。原本她在高一三班,我在高一四班,由于文理分科我们有了共同的兴趣爱好选择了文科,便分在了一个班,而且有幸成了同桌。 初见彩珍,头发略有点自然卷,后脑勺扎一个马尾,脸上皮肤特别白,脸颊又泛着两团红云,见了人微微一笑显得有点羞涩,衣着不是特别靓丽时髦但是显得非常干净而整洁,她说话语调平实,不急不慌。起初我还以为她和我一样是来自农村的,认识不几天,她给我做个了简短而又痛快的自我介绍:家住天水市西关,父亲是天水市第八建筑公司的工人,母亲是家庭妇女……当我听说她父亲的老家和我舅舅家在一个村庄时,感觉到亲切感又上了一个台阶。
那个时候,八十年代末期,许多城里人瞧不起我们乡下人。在那个50多人的班级里,而且仅有3名乡下学生的氛围中,我感到非常自卑又非常压抑,老觉得自己处于边缘状态。班上的同学,除了涵涵、乐乐和我交往之外,就只有彩珍了。
彩珍总是喜欢把朋友叫到她家里去做客,哪怕家里有半碗饭,她都会让你吃,而自己喝面汤或者面汤里泡几疙瘩馍馍。因我家离天水市路途遥远有10多公里,那时候没有公交车交通不便,加上高中课业负担重,所以我平时住校,周末只能步行回一趟家,其实一般情况下两周才能回一趟家。不回家的时候,彩珍会叫我去她家吃饭。她嘴里不说,但我心里明白:她是害怕我冻着饿着,让我去她家吃一口热腾腾的饭,害怕我省钱在街头买一点点冰冷的便宜零食。也有时候把家里好吃的拿到学校里给我们分享。那时候,尽管人的生活水平都很低,但是彩珍,把她最好的东西拿来给我,哪怕只有一点点,在我心里那些都是非常珍贵的了。
每到端午,她和涵涵抢着叫我去她们家吃粽子和粽糕,有时候她明明看见涵涵已经约了我,她也会倔强地叫我。她拗不过涵涵时,先是跟着我们去涵涵家,亲眼看着我们在涵涵家吃了,硬要拉着我们去她家再吃一点,哪怕是我们饱着一口吃不下去舔一口她家的粽子也行,她才会满意,甚至高兴得不亦乐乎。中秋节,她会拿一些水果和月饼来我们宿舍和我的舍友们分享。我们天水人非常在乎传统节日,也非常在乎朋友间礼尚往来,我们家没有回报她的,只有在腊月二十八左右,自家做了过年的豆腐之后,我会给她家拿去几块,就当回馈她的恩情。
经常去彩珍家做客吃饭,老觉得不好意思。高三毕业的那个暑假,我叫上她和涵涵去我家。陡峭崎岖而又难走的山路,我们三人足足行走了四个多小时。至今回想起来,我一直想不通:自小在城里长大的她和涵涵,哪里来的勇气和毅力?那时候的农村,我们家家都睡的土炕,挨着土炕只铺着一张席垫。我们平时都就光着席垫睡,席垫上面什么都没有铺,原因只有一个字:穷。彩珍、涵涵和我,我们三个人就滚在光席垫上睡觉。我不敢问她们的感受,但是,肯定不好!虽然我们平时一直就那样睡习惯了,但还是觉得非常难受,更何况她们平时条件那么好,她们的床板上一直都铺着厚厚的、绵绵的、软软的褥子。我不敢想她们的感受,也至今一直不敢问。但是有一点,我是明白的,也是自信的,就是她俩一点不嫌弃我,从来没有瞧不起我!从来不会嫌弃像我一样的出身贫寒的农村人!看着她们无拘无束地和我在土炕上的情景,我的自卑感突然间没有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愧疚感。她们临走时,家里确实拿不出像样的东西给她们,父亲只好把挂在房梁上的旧玉米棒用长棍子挑下来一些,我们一家用手把玉米粒搓下来,母亲用簸箕细心地把尘土和杂质取干净,分开装在两个小袋子里,叮嘱她俩拿回城里爆一些玉米花吃。
高中毕业后我们各奔东西,各自忙碌于生计,喂孩子、供孩子……。那时候通讯设备比较落后,起初写信联系,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工作生活的越来越忙碌,加之天水市进行拆迁改造,我们之间渐渐地失去了联系。经过多年多方打听,终于在去年夏天我们才取得了联系,于是迫不可待地和她微信视频。她说她在天水市北道火车站附近开了个童装店,说她知道我当了老师之后,非常高兴,说我圆了她的教师梦。人生就是这样变幻无常:曾经年少的我想自主创业,但却当了老师;曾经年少的她非常想当老师,但却自主创业了。她,圆了我的创业梦;我,圆了她的教师梦。
她总是隔一两天就给我打电话发视频,提醒我一放假就去她家,并说她提前会把饭准备好。去年寒假我们约好在涵涵家相见,31年之后的彩珍还是像当年一样,只是略微丰满了一点。她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的小宝,高兴的一直抚摸他的头,嘴皮微微颤动着说“娃——娃好,娃心疼,娃心疼着——”
,说着眼圈红润了,猛然间眼眶里出现了两颗晶莹的小珍珠。她又不断叮咛,让我和小宝去她家,哪怕住一个晚上都行,吃一口她亲手做的饭她心里就踏实。由于我老家地处偏僻,担心逗留她家万一天气突变下大雪回家不方便,所以我就急着赶回家陪伴年迈体弱多病的父母亲,只能承诺她来年暑假去她家。在涵涵家吃了涵涵亲自做的打卤面之后,我们就匆匆分别了。
今年暑假我回老家,抽空打了天水市6路公交车去找她。一下车,她便奔向我一把搂住我。烈日下的她,脸上的汗珠一个劲地往下滚,那一刻正值午后三点半,天空中没有一丝风,柏油马路晒得让人感觉到脚底都发烫,但毫不影响我们见面时彼此的兴奋和激动。她那一头披肩的自然卷发,和那紫红色的半身裙、黑色短袖显得很协调,在我看来,那时那刻那是北道城里一道非常靓丽的风景。彩珍说她为了见我,她把经营的童装店停业半天,我深知她的做法对她来说经济损失有多大,但她依旧像当年一样,那么执着,那么朴实,执着的让人不可思议,朴实的让人想不通。我知道她的童装店的生意非常好,她是那样忙,还要挪出时间陪我。
一进她家门,只见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早已准备好的煎饼。她陪我吃了之后,又端出西瓜、果糖,稍歇片刻后又做了蓬面。待晚饭刚吃完又煮了茶蛋,说是给我临走时带的。 第二天早晨6点,她就起床给我准备了丰盛的早餐,还给我装了一些茶蛋和馍馍、给我小宝送了一套衣服,还送了个煮药的陶瓷罐子。她把我送到她家小区门口的公交车上,挥着手嘴里不停地念叨:“放寒假一定来我家,我给你做你爱吃的饭!”
时代在不断变化,人与人之间待人接物的方式也在不断变化。许多许多的人,都喜欢和朋友在外边酒店里聚会,哪怕是街头一个小小的餐馆。可是彩珍不同,这也是彩珍作为一个普通人,不同于普通人的不普通的地方吧!彩珍总是这样,在她心里,好朋友去她家里吃一顿她亲自做的饭、小坐一会,对她来说都是格外开心的事。 离放寒假越来越近,彩珍的电话和视频越来越频繁,每一次通话都是围绕我具体何时去她家而展开的,或许在别人看来这是极其很小的事,但在我看来,友情在彩珍心中是何等的重要。她的每一句话,如同冬日里的暖阳,照射在我饱经沧桑的躯体上。
每当回忆起彩珍,觉得她非常高大。尽管只是一句平实朴素的问候,对于身处异乡的我来说,也是一颗暖心丸,心里一直庆幸,这辈子这个朋友交的值得!
随着彩珍对我越来越频繁的问候,我对她的思念日剧浓烈。离寒假越来越近,我的心跳也越来越快。平凡的彩珍给我的平凡又不平凡的关爱,让我感受到了这个世界上除了亲生父母之外的另一种亲情。
我生病已足足一月有余,但是我内心非常急切,我急着赶着,要在这跨年夜给我的彩珍写一篇文章。尽管我昏昏沉沉不知道写了些什么,但是我觉得最起码能够表达我对她的情意。这辈子,欠彩珍的太多太多,对她,今天,只能写这篇文章表达我对她的感激之情。
提笔写这篇文章时,我的心情是非常沉重的。按理来说,歌颂友情我应该非常开心,但在这物欲横流的世界,一段纯真的友情时直今日不会发黄,反而更加绚丽,让我在异乡时时能够泛起涟漪,这也是我非常珍惜,而又久久不能平静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