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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他不张扬的爱

时间:2024-06-17    来源:馨文居    作者:落拓书生  阅读:

  我已经不大记住他的样子了。

  我四岁时,他猝然去世,而后经历的年月一多,我渐渐想不起他都和我说过哪些富有哲理的话。另外,从不知道他的名字,这让我感觉很对不起他。

  在我印象里,他个子高高的,似乎是国字型的脸,浓眉大眼,颇为好酒,一年四季腰间常常挂着一个军用水壶,里面装满了酒。有一回走亲戚,他喝醉了,摔得头破血流,第二天照旧喝酒不误。

  现在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是一个十分勤快的人。因为家里三十多亩田地有一半是他开荒的。

  他是我母亲的继父,自然也就是我的外公了。我母亲刚出生大半年,亲生父亲就病故了。至于他何时成为我母亲的继父,我并不怎么清楚,只知他是入赘的,与我外婆婚后没子嗣,一直把我母亲、姨妈视为己出,当作亲生女儿抚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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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他的脾气应该也是不差的。我从未见过他跟我父母争吵过什么,闹红过一次脸。

  好多年了,我仍然遗憾着,他为什么就不能多活几年,等我,等我上学后知道写“外公”两个字给他看呀——“我的外公,你为什么就不能等我长大啊?”

  我在心里低声呼喊他的时候,眼睛总是有点疼,倒不是被嘴角的香烟熏的。

  打开尘封的记忆,我仿佛又看到了他,他穿着布鞋,从老家屋后的青山上挑着一担木柴缓缓下山,由远及近,黝黑脸面的几道殷红血痕逐渐刺人眼目,我知道那是灌木和野草伤害了他。

  两、三岁的我摇摇晃晃地向他走去,他顾不上卸下肩上的担子,也不急着擦把汗,弯腰用他有力的一只大手抱我起来,笑着对我说,他的衣兜里有很多野果。

  其实,也不是什么野果,只是长在半山腰上无主的橘子、柿子罢了。

  听村里的老一辈人讲,1974年寒冬,母亲嫁给父亲,花甲之年的他翻山越岭,坐船,再步行,到陌生的异乡与我父母一块过日子。大概是父母婚后的一个星期,他步行一百多公里的路,回到他早些年的家,然后灌上一水壶的酒,赶着他精心饲养的几只山羊,走羊肠小道一百多公里,在某个亲戚家借宿一晚,才能把他这所谓的“山羊”嫁妆送给我父母。这件事,使我感动不已。毕竟,早在我母亲出嫁前,他的兄弟、侄儿、侄女们纷纷劝他去跟他们一块生活,他却咬牙拒绝了,毅然将他半生积攒的家当留给我父母,也险些和他的兄弟们撕破了脸。

  或许,当年他的兄弟、侄儿、侄女们还曾对他说过很难听的话:“她不是你亲生女儿,你跟着她们,老了之后绝对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我产生这样的想法,缘于懂事后没见他的侄儿、侄女们给他扫过一次墓。

  他生前没有进过一天学堂,死时好像也没留下什么遗言。

  他像千千万万个农民一样,躺在了他生前辛勤耕耘过的土地里。那些曾被他汗水浸润过的泥土,紧紧裹住他的身躯,默默安抚他的灵魂。

  少年时代,那段放牛的岁月,每次从他墓旁走过,我敛声屏息,蹑手蹑脚,生怕自己的脚步重了将他吵醒。

  后来年岁大些,我每年清明节时都会给他扫墓。他老人家生前毫不张扬的爱,随着光阴荏苒,在我记忆中也愈加鲜明深刻起来。

  我原本以为可以一辈子给他扫墓,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只能给他扫十几年的墓。2005年我在外地读大学,草木泛黄的季节,他的侄儿们忽然上宜州来,摸索到我家里,跟我父母说,想把他的骸骨迁回都安去与他父母合葬一处。为了省事,我父母轻轻点头同意了——从此,他彻彻底底地走出我的视线了。

  估计我父母做梦都想不到,他们当时那样轻轻地一点头,会给我平添了无限的惆怅。还没上大学,我就计划着毕业后将他与外婆合葬于某座青山脚下,让他们二人朝夕相伴,生生世世在一起……然而,可惜了,真的可惜了!

  和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素未谋面的表舅们把“他”带走以后,多年杳无音讯。也许他们富贵人家事先就已打定主意,几家人日后老死不相往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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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风涌动的午夜,我怀着深情,写些纪念他的文字。念及他有父母、兄弟陪伴,不会太孤独,我心里略微有些好受。

  想来,只有把他毫不张扬的爱永远延续下去,才是我对他最好的怀念方式……

怀念 不张扬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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