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湖的尽头是什么?”
我问过叶子好多次这个问题。在迷离的潜意识里，虽然不确定每次问她的句子形式是否一致。也许从前是在问“你觉得湖的那边是什么样的?”，“你有想过到对岸去吗?”。
厌恶的情绪明明刚出声时就已涌进心里，我却在焦急和半朦胧的等待着叶子的回应。
叶子沉默着，像没听清我说了什么。
但我很肯定的是，她听到了全部。
我抵住想回头去看上一眼的冲动。我想她的脸颊一定被月光和星辰勾画出了洁白的轮廓，等我失神的瞬间，失足掉下悬崖也不敢呼救。
我所见眼前的这片巨大湖泊淌在宁静夜色里，倒映着被目光浸染的粼粼轻光。但本应该向前的步伐悄然停驻，两道人影无心定格在画卷中。
“你怎么停下了，再不走快一些，要赶不上阿婆家的晚饭了。”
叶子头也没抬，窜到我前方去了。她没有留意我留意的事物，同时，她也没有逗留我存在的时空。
我跟了上去，追随着她，这正如我的青春，一直在追随着什么。然而此时出现在我眼前的，除了夜幕里的一道身影，别无他物。叶子的百褶裙被草尖和微风带着轻轻吟唱，和弦是扬在空中的微卷长发。
“糯米团子，一定有吧!清蒸的大虾，我一个人能吃下两只!还有阿婆的米粉……很久很久没吃过了。这个时候我就会想如果我有两个胃就好了……”
我轻轻的笑话叶子，她的吃货性质是什么时候才觉醒的?
“你离开樵舍有多长时间了。这里所有的食物大城市都能吃到啊。”
叶子摇了摇头，似乎叹了一口气，我不是很确定。
“阿婆的米粉真的很特别，我没有在别的地方吃到过相同的味道。但是我一想起来就会很馋的，仅仅因为这个，我每年回到这里都会很开心啊。”
“所以你在想小时候为什么不多吃几碗，长大了就不会这么馋了，是吧?”
“哈哈哈是的。”
露珠挂在了杂草上，又很快的打湿了脚面，我们像穿行在一点点深的水中。凋零的树叶恰到好处的铺满了湖边的空地，给冷色调的四周添了些许暖意。
“阿婆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
我没由来的说了一句。
我还想再说什么，但一些话挂在了嘴边，迟迟没有声音。
叶子沉默不语，一言不发的走着。
这时，多么但愿我说的这句话她没有听清楚啊。我还在想说什么?转移话题吗，问她现在最爱吃什么，问她在大城市的生活怎么样?
我们的距离，好像并不是因为一些话而变得遥远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陌生的感觉，仅仅是因为时间吗?
“要常带阿婆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啊，她腰不好，所以要多帮阿婆做一些农活。她这么一大把年纪，不要再这么操劳了。”
在我陷入纠结的情绪时，叶子终于开口了。
她的声音是不是在颤抖，我察觉到了，又好像没有。
“你也知道，阿婆就是忙得停不下来的人。我平时对她的照顾，也仅限于问一问她最近身体是否要好一些。你说要经常去医院，像我们这些人，不到病到起不来的那种，谁会愿意去医院啊……”
“像你们哪些人?”
叶子回头望向我，目光清澈的，被皎洁月光所勾画的若不是一丝冷意，也可能是深切的哀伤。
“阿婆把我们和小七这几个带大，从我记事起我们就一直被阿婆照顾，她可以不在乎她的身体，因为她的生命都奉献给了我们。难道你也不在乎吗?”
我被说着，感觉很委屈。明明留下来一直照顾阿婆的是我……
这一刻，我想掀开这些所有一直以来深埋内心的情愫，把话对叶子全部说完。
是的，我后悔了!被留下来的我，真的后悔了!
但是，叶子先我一步牵住我的手。我手心的触感，像握住了一朵棉花状的云。
她察觉到了我手心的茧和手背上深壑里夹杂的黑泥了吗?我的手好丑啊，我不敢用力，被这一刻的感觉深深迷恋，怕稍纵即逝，顷刻间我就会失去一切。
“我只是太关心阿婆的身体了，控制不住向你发火。但是我每个月和阿婆通电话，我知道你一直把阿婆照顾的很好。对不起……”
“没事啊，我可能做的事情习惯了，就会有疏忽吧。你也知道每个人照顾别人的方式不一样嘛，也多亏你和七姐每个月往家里打钱，阿婆的债务才能还的差不多了。这几年按时交钱，那些催债的人再也没有来过了。”
我自觉的把叶子牵住的手抽出，和叶子并肩走着。借着月光，我能看清她整张侧脸，是岁月给叶子带来的成熟吗?还是她这些年的经历呢。那是从何时起那个青涩呆稚的叶子消失不见了?我无法得出任何一个问题的答案。
“真好，想以前，他们来找阿婆的时候，真吓人啊。”
“我还以为你当时不害怕。那时候我才几岁，你一直安慰我，说有你在，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所以我以前并不是很害怕，是你给我的底气呀。”
“是真的不怕吗?”
叶子笑着问我。
“谁以前一直躲在我后面的?现在是不是长大了，我能不能依靠一下你啊。”
聊到以前的事情，我和叶子好像一下子拉近了许多。
虽然我知道这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