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之交的天气凉爽宜人。料峭的寒气已经随那春天渐行渐远,溽热的夏天还没有到来,麦穗由绿而黄,已经渐入收割的季节。我父亲把挂在墙角休息了一年的镰刀重新摘下来,他要把这些已经被雨水打锈了的镰刀重新打磨。我家的枣树吐出新芽,石榴树上的花朵正开得满树通红;那些蝴蝶和蜜蜂,那些飞来飞去忙碌的燕子们,翅膀上沾着傍晚的袅袅蒸气,在枣树,在花朵,在空中低低地飞翔。还有那些成群的蜻蜓们,碧绿的身影像一枚枚绿叶在飞舞。
最快乐的还是我们这些孩子。那时候的农村还没有电视,也没有其他更诱人的娱乐。我们听着傍晚杨树林间颤颤的蝉鸣,看那一只刚刚解开铁索的四眼公狗到处撒欢;还有篱笆前夜来香散发的浓郁的催人做饭的香气;还有豆架上像小马驹一样慢慢爬高的青藤。剩下的就是琉璃屋檐上渐渐升起的那枚鸡蛋清一样的圆圆的月亮了。那是蒲苇桥村庄上空的天真的月亮,童话的月亮。
我们缠着奶奶讲故事。奶奶说,月亮上有一个美丽的姐姐叫嫦娥。月亮上有开着满树繁花悠悠飘香的桂花树,有玉兔,还有一个拿着斧子砍伐桂树的男人叫吴刚。奶奶说,孩子们,你们和月亮比一比,看谁能跑过月亮呀。
我们都想着那一个凄美的有关月宫的故事,我们在月亮下一次次飞奔,我们都想跑到月亮的前面去。奶奶说,谁能跑过月亮,谁就能顺着月辉铺下来的道路到月宫里去。我们是多么想到月宫里去呀,包括我的跟屁虫小狗——四眼。
月亮——那是一个对于我们来说多么强烈的诱惑。我们瘦瘦的身影被月光投射到地上,交叉的还有那参差斑驳的树枝和树叶的影子,我们相互踩着影子,追着月亮奔跑。
——月亮跑到原野里去了!
谁喊一声,我们就跟着月亮跑到田野里。我们抬头看天,呀,月亮还在我们的前头哩。我们在院子里,月亮就挂在屋檐上;我们到原野里,月亮就停在前面的麦田里;我们跑到田埂上,月亮就挂在那棵老柳树的树梢上。红林爬到树上去摘月亮了,但那枚月亮仍在红林的头顶上。我们后来就在课本上学到了那著名的一课——《猴子捞月亮》,那是童话的世界。时至今日,我仍然怀念童年时在月亮下的一次次奔跑:那是身体的奔跑,更是心灵的奔跑和散步;那是夜晚的村庄和田野,更是遥远的梦之童话王国。
——我把月亮抱到怀里了。
我们感到怀中湿漉漉的月亮在颤动,那是我们的一颗心呀。
——我把月亮喝到肚子里了。
我们看见奶奶倒给我们的小酒盅里有一枚圆圆的小小的红月亮。我们每个人都拥有一个月亮了,月亮属于我们每一个。
跑吧。跑吧。在月亮下面。我们愿意这样一次次不知疲倦地奔跑,永远!
温馨启迪
在月亮下奔跑,与月亮赛跑,这是少年时做过的事,“傻”事,却傻得可爱,傻得让人羡慕。如今,当月亮再一次悬挂在我们的头顶,我们是否还有与月亮跑一次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