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打电话告诉他想见他的时候,她又错了。
每次有急事需要两个人一起商量的时候,他总会从她那里感到事情重大,总会觉得是对他俩关系的一次直接考验。这一次他选择了逃避,尽管他知道她在电话那头焦灼地等待,但他对这急促的铃声仍置若罔闻。不仅如此,他还把所有她可能联系到他的方式都掐断了,手机关了,房间电话的听筒被搁在一旁好几个小时,这让她每次打来电话时听到的都是忙音。如此一来,她更加焦急了。
其实应当突然向他发问,直入话题,但他每次总巧舌如簧,无论她如何想留住他,问清他俩关系何去何从,他总能游刃有余地加以逃避。
她换上衣服,难道她要去他家吗?疯了,她这是在放弃自尊。或者说她是宁愿失去自己和家人的面子,也不愿让他难堪!他值得她这样做吗?在这痛苦有加、情绪波动的时候,她很难做出抉择。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内心已经对他备感愤怒了。憎恶的阴影几乎要掩盖住她内心一直以来对他的思慕。但他却一点也不这样,一点也不。
她梳好头发,选择了一个他喜欢的发型。尽管读大学时她就知道这个发型,但在记忆中,自己从未对它产生过好感。那时,她勤奋、刻苦,而他则荒于学业,常常像个不速之客一样守在她身边。那时起她就决心要剪自己喜欢的发型。
她记得,当时他刚进大学,而她则要毕业了。他从一所大学转到另一所大学,从一个专业换到另外一个专业。在求学的路上,他遇到的麻烦比她少,但学的专业却不如她,比她梦想的更是不如。
她为什么要对他的缺点视而不见?他的缺点实在是太多了。为什么要她承受这份痛苦?难道在这个城市里就没有其他男人了吗?她嘲笑自己。
今天,她怒火中烧,她知道一场汹涌而来的革命即将爆发,她不想再压抑自己的内心,她要以爱的名义为自己的尊严复仇,要在自己残存的人格被他彻底抹杀之前复仇。
她发动了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行驶着。她想该对他说些什么呢?到了那里,她要滔滔不绝地讲给他听,她再也不会给他丝毫机会玩弄自己的感情,也绝不会再让他上演他所擅长的洗脑术。
当想起他曾厚颜无耻地讲述自己的爱情历险时,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在车内大叫到“他怎么敢这样?”顿时,她有点看不起自己,因为他敢这样,是她包庇的!他选择她而不是别人,难道这足以成为宽恕他与其他女人有染的理由吗?她很纯洁,他深知不可能用欲望玷污她的堡垒,难道这就给了他为满足欲望而与其他女人交往的权利吗?
她使劲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她记得他曾经如何谎话连篇,而她却不置评论,他说:“我是个男人,我也有需要,这与我爱你无关……”
她泪如泉涌,为自己哭泣。那个肤浅、猥琐的家伙,暴露了自己的心理疾病,却还要说自己很坦诚。他根本不顾她的感受,而她却要以爱的名义承受这一切。
这是什么爱情!他除了索取,根本不懂爱的含义,而且只是索取,没有任何付出。
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转着,也许是为了多思考一些问题,为了反刍那些深藏在内心的记忆,她要做出一个因无知而忽略至今的迟来的决定。在这之前,她看起来和其他女人没什么两样,都被那句流传甚广的话不幸言中了:“女人啊,要做就做男人的影子,千万不要做篱笆的影子。即便这个男人像个篱笆,也要依附着他。”
“事实上,他好像不会吃醋,他只对外表感兴趣,只对风言风语感兴趣。当有其他男人勾引我时,当有路人用粗鄙的话调侃我时,他甚至会说他很开心。他的男人气概被抛到哪里去了呢?他的嫉妒心去哪里了呢?这还能算是男人?”
她开着车一直在转悠,难道是在找他吗?他就在那家咖啡馆里。有一天,他曾对她说起过,当逃避问题和烦恼时,他就会把自己关在那家静谧的咖啡馆,花上几个小时的时间想想问题,最后拿出办法来。今天,她这么迫切地要和他见面,一定也是出现了问题和烦恼,她也必须拿出办法来。
她找准方向,加大了油门。
就像她所预计的,他确实在那里。她把车泊在他那辆车的旁边,下车前在车里冷静了一会儿,她要积聚力量,决心拼一下。她唯一的办法就是列数他众多的缺点和他对她的诬蔑。
她下了车。为自己,她必须争分夺秒,事情办得越快,就能越早享受到久违的快乐。
她推开咖啡馆的门,步履沉重地走进去,目光扫过寥寥几张面孔,想一下子找到他。
她想起他曾多次洋洋得意地说:
“到咖啡馆,只要扫上一眼,马上就能知道哪些人在,然后呢,就坐在一直坐的那个位子上。我知道有人正用媚眼盯着我,打量着我,我也知道有人正赞美我匀称的身材和衣着的品味,我无需多看,就可确信坐在我对面的那个美貌女子已经看我看到发呆,她好像知道我身上的品牌值多少钱,她多么希望我能瞄上她一眼,我相信那时周围的小青年们已开始嫉妒我了,因为我抢走了所有的目光。我知道有几个人凑近我,佯装问时间,其实都是装天真,他们是想看我手上戴的手表,我对此一点都不生气,绝对不生气。”
她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晃了晃头,似乎要吐出所有以记忆为名萦绕在脑海里的这些胡言乱语,她要自信地、平静地走过去。他正坐在一个角落里,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手中的杯子。
“这杯子好像能帮他做出决定一样!”她不无讽刺地说道。
她走上前,站在他对面。他抬起头,对她突然的来访故作镇静。像往常一样,他首先开了口,以保持一种控制的态势:
“我想了好久,你坐下来听听。”
“你给我听着,”她打断他的话,“我不是来听你说的,更没兴趣去弄清你在想什么。我来这里是想当面告诉你我的决定,我不想和你争论什么,也不想听你评论什么。以前甘愿和你这样的人在一起,承受你的肤浅,我实在是对不住自己。”
“别人都在看着你呢,快坐下来,冷静一点。”
“这里有谁在我不管!你看看周围,他们只不过是你的翻版,一样有问题。对以前的事我后悔也没用,但如果继续和你在一起,我会很后悔。我来这里是要告诉你我的决定,我不想再和你一起了。我要以爱的名义,自豪地把你赶出我的生命。我不需要你再回来了。你不要认为你可以一直逃避,你就算逃避了其他人,又如何逃避你自己。我说了我的想法,如果不把憋在心里的怨恨当面讲出来,我会永远后悔的!”
他愣着,不知如何接过话茬。她甩下他,离开了。这次是她认识他以来第一次决定不想再听他说什么,她及时地为这个滑稽故事画上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