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希望有一只自己的鸟,双手拢着这只鸟,看它的小脑瓜在手里转动,感受小鸟身上的温热,也许能摸到它小小的心脏的搏动。
这是我的想象,我并没有这样一只鸟。鸟从天空划过只是一瞬,再无消息。
有的鸟从树里突然飞出,不知所终。有的鸟突然飞进树里,也不知所终。它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说了那么多话,却没留下一句你能听懂的话。
博物学家怀特说:“鸟类的语言非常古老,而且,就像其他古老的说话方式一样,非常隐晦。言辞不多,却意味深长。”语言隐晦,意味深长也是李商隐的风格。
如果我有一只鸟,会仔细查看它的每一根羽毛。轻轻掀开它的翅膀,看翅膀里边和外边是不是一样,用手摸一摸它尖锐的小爪子。鸟向你眨眼,把下眼皮拉到上面,闭上眼睛。人眨眼是把上眼皮降下来,下眼皮升不上去。我模仿过鸟眨眼,但学得不像。
带着一只鸟在街上走,我要把它放进左边衣兜,用左手攥着。换到右面衣兜,用右手攥着。总之,如果我有一只鸟,始终用手攥着。鸟太小,没办法搂着,也不能抱,最亲密的方式是拢在手里,给它喂水、喂米,然后让它在一根横棍上睡觉。
我很想知道夜里的鸟在树枝上睡眠的情况。它们缩成一个团,把下眼皮拉上来盖住眼睛。睡熟了,双爪紧紧抓着树枝。那样能睡着吗?换成我,紧紧抓着一根树枝,根本没法入睡。即使睡熟了,双手还是会松开。
鸟急躁,它们所有的动作都刻不容缓。即使啄一啄胸前的羽毛也急急忙忙。有这么急吗?它们手里压着的事好像比人还多,咋办也办不完。
我听说野鸟不让人养,有人把麻雀养在笼子里,麻雀东冲西撞,绝食而死。虽然我喜欢有一只鸟,但不会把鸟装进笼子里,养鸟最好的方法是松开手,让鸟飞上天空。我一直没有鸟,我的鸟在天空中飞行。
现在我仍然喜欢鸟。我的愿望是让小鸟把我看成一棵树,对它们无所惊扰,而我有机会在近处观察它们。这个愿望差不多要实现了,麻雀经常落在离我很近的地方蹦跳啄食。它蹦的时候,好像每一步都踩在弹簧上,蹦出很远,自己控制不了。麻雀蹦的时候尾巴拖在地上,费尾巴。所以有的麻雀尾巴长,有的尾巴短。
我身旁的麻雀,猛然啄地,抬头看我。我没反应。麻雀接着啄地,再看我,用力很猛。我说学不了,我要是像你们那样啄地,鼻子早撞歪了。
鸟飞走了,它做得最多的事情是飞行,我做得最多的事情是坐在树荫下看天空中飞翔的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