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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十六与伊滕惠子的异国之恋

时间:2024-01-17    来源:www.xinwenju.com    作者:汪松涛  阅读:

  01

  范十六乃是当年管家渡小镇上范府范老爷子的的第五个儿子,并非在家排行十六,至于为何会取了这么一个容易让人产生误解的名字,完全是一个误会。

  据说,当年,范十六呱呱坠地之时,好大喜功的接生婆子便迈着那双金莲小脚,一路碎步,从范府的后堂跑到前厅,向范老爷报喜:

  “恭喜范老爷,贺喜范老爷,夫人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

  当时,范老爷正在柜上与掌柜的商议事儿。

  因为老婆已经连续生了四胎了,而且每次都很顺利,所以,对于老婆这次生产,范老爷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听接生婆子如此一说,神色却是一愣,心下想到,这个老娘们可真过劲(过劲,乃是大别山区的乡土俚语,意同厉害),已经一口气生了四个儿子了,满心以为这次一定会是个丫头,没想到又给老子整了个儿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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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这儿,范老爷不禁微微皱了下眉头。

  接生婆子见范老爷闻讯,并未如自己所预想的那样喜形于色,心里也是一愣,赶紧又说道:

  “小子好啊,添丁生财,大吉大利。老爷赶紧给小少爷起个名字吧?”

  恰在此时,掌柜的也问范老爷道:

  “今年地捐抽几成?”

  “十六。”范老爷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十六?”

  “十六?”

  接生婆子和掌柜的几乎是同时问出了口。

  掌柜的如是问,是因为他记得去年范府向佃户抽的地丁捐是十八,也就是,佃户每收一百斤稻谷,须向范府交租十八斤。按照惯例,今年应该在去年的基础上涨一点,范老爷却说的是十六,为何不增反降,莫不是因为夫人又为老爷生了个儿子,一时高兴,要广结善缘,特意降低了今年的抽成,可看老爷的脸色,也没看出多少喜悦来啊。掌柜的以为自己听错了,所以赶紧问道。

  实际上,范老爷也确实是在回答掌柜的提出的问题。只不过,他之所以决定将今年的地丁降两成,倒并非是因为自己的老妈子(“妈”字在这儿应该读上声,乃大别山区土语,就是指夫人、老婆的意思)又为自己生了个儿子,而是因为他自己前段时间抽空转了一圈,了解到今年的收成很不好,如果还按老牌摸,不仅地捐难收,而且很可能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很多佃户退租,甚至还会有佃户拖家带口外出逃荒。这种情景,对当年在小镇上素来享有体恤乡邻之美誉的范老爷来说,确实是他不想看到和更加难以忍受的。故尔,他才脱口说出十六两个字。

  而接生婆子之所以发问,则是因为她确实没搞明白,范老爷为何会把自己的第五个儿子一下子取名到了十六。

  小镇不大,人口亦不多,从事接生这一行当的也仅她一家,而且是祖传的营生。明明她只给范府接生了五个儿子,还得带上这个刚刚出生的,何来十六之数?不过,一想心思灵活、八面玲珑的她转而一想——

  “十六?十六,要顺、要顺……”呵呵,原来范老爷的用意在这儿啊!

  这么一想,接生婆子顿觉释然,未等范老爷再度说话,她便一转身,颠儿颠儿地向后院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儿口不择言的大声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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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顺要顺,老爷给小少爷取名十六。祝十六小少爷一生顺顺利利、财源滚滚,长大后高中皇榜、光宗耀祖……”

  见此情景,范老爷只好闭了口,听任接生婆子一路叫嚷着跑远,心里却悠悠地叹出一口长气,似乎对此子今后的人生有了一种说不清的预感。

  范家的第五个儿子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得了个范十六的名字。尽管后来他懂事后,也曾几度不满意父亲给自己的取名,甚至想自己改一下,但取名的那天,他毕竟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对一切都茫然无知,不仅不会有后来的那些想法,即使有,也无法把自己的发对意见表达出来,只能“哇哇”大哭几声而已。

  02

  伊滕惠子,一听这名字,稍有地理常识的人都会想到,这一定是那个东洋岛国上的人。

  按照常理来说,一个范十六,一个伊滕惠子,一个是大别山老山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上财主家的儿子,一个是远处海外小岛上的居民,俩人八竿子也挨不上边儿,为何写这段文字的人非得生拉硬拽地把这两个人儿纠缠到一块儿呢?是不是吃饱了没事干了?其实,只要您耐着性子读下去,最终就会理解了,因为,历史是从来不以人的想法而延续的,作为生活在历史长河中的人,有时就不得不跟着历史的脚步,服从命运之神的安排了。

  说到这儿,我们就不难把范十六与伊滕惠子的故事与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我泱泱华夏大国与那个区区弹丸岛国之间爆发的那场至今让人记忆犹新而且刻骨铭心的战争联系在一起了。

  是的,那场战争完全缘起于当时岛国统治者们狼子野心的不断膨胀,他们一心想与其他强大的帝国一道,到十分封闭、孱弱却幅员辽阔、物产丰富的华夏大国来分一杯羹,甚至更想要一举拿下这个有着数倍于他们人口、有着数千年历史的大国,而建立以他们为中心的所谓的“大东亚共荣圈”,真正是“人心不足,蛇都想吞下大象了”。后来的历史无情地证明,螳臂当车者,必将被历史的车轮碾碎。

  言归正传,咱们还是接着说范十六与伊滕惠子的故事吧。

  战争爆发不久,为了鼓舞士气,岛国的统治者们在自己夜夜笙歌、灯红酒绿之时,不免就想到了那些远在异国他乡苦苦征战的将士们的心理和生理上的需求,于是,在不停征兵、增兵的同时,在国内和其它占领国,征调大量女性,蛊惑或是强制她们随军,用以慰藉远离祖国和亲人们的将领和士兵们。

  伊滕惠子就是这样踏上中国的土地,并不可避免地与范十六发生了一段感情和命运上的纠葛。

  那一年,伊滕惠子刚刚十八虚岁。

  无巧不巧,范十六与她乃是同年生人。

  03

  范十六与伊滕惠子的初次谋面,应该算是必然中的偶然。

  伊滕惠子被“伟大”的天皇陛下征召后,很快便随一批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孩子一道,被送到了中国这个让她们倍感陌生而又惊奇无比的神秘国度。可没有等到她们的惊奇和神秘感完全消散,又很快被送到了她们此行应该和必须去的地方。于是,在一个春天的黄昏,伊滕惠子来到了范十六土生土长的大别山的一个小镇——管家渡,来从事那个不为后人所齿、同时也让她们自己略感羞耻而又无法向人启齿和无可奈何的职业。

  这才有了范十六与伊滕惠子之间命运的交集,且听笔者慢慢道来。

  那天,是一个暮春的清晨,熙熙的山风、啁啾的鸟鸣、似有若无的花香,让这个异国少女实在无法管住自己的脚步,悄悄地从岛国军人的驻地溜了出来,并信步穿过小镇街道中心的石板路,走进了那条名叫石笋冲的山里。

  当年的石笋冲,山高林密,一条林间小道,蜿蜒曲折。小道的两旁,除了许多惠子根本叫不出名字的高大树木外,更有不少或已开败或正竞相怒放的花儿,特别是林中树下那些长条状的草本植物,一丛草里有的只有一根花茎,花茎的顶端也只有一朵花儿,而有的一丛草里,却有数根花茎,花茎上下却会开了好几朵花儿,这些花儿,有的呈淡绿色,有的却是微红色或是微黄色,绽开的花蕊状似蝴蝶,近观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远远闻去,却是幽香阵阵,特别的沁人心脾,让人有一种无法言表的舒适和惬意。

  沿着这条山间小道,惠子越走越远,心里全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怕和恐慌,反而油然而生了一种乐而忘返的欣喜之情。

  十分巧合的是,那天早晨,范十六也正从山间返回镇上。

  范十六是昨天吃过中饭就上山的,他上山的目的,主要是受了父命,给冲里的“土匪”们送点儿东西。

  关于这些“土匪”,抗战爆发时,已不再是我们常说的那种专干打家劫舍、祸害乡里的坏人,而是在一些神秘的外乡人的感召和组织下,成了专与“倭子军”对抗的游击组织,且与小镇上的范府素有来往。这一点,我在另外的几篇描写小镇抗战的小说里,多有叙述,感兴趣的朋友可以找来看看,在这儿就不再多说了。

  为了掩人耳目,范十六昨天上山时,顺道在山间的一些路口下了一些捕猎的夹子。此刻下山则是去取回昨天傍晚时放在山上的那些夹子。这些夹子是专门用来捕获那些喜欢夜间出来觅食的小动物的,一般都是下晚的时候放到山林间一些小动物常常出没的路上,第二天一早,不管有没有捕到猎物,就要收掉,以防止白天有人上山误伤了人。

  一个悠闲地上山,一个匆匆地下山,走的是同一条小道,两人的不期而遇,当然就是情理之中的了,并不是笔者特意安排的情节。

  在林间小路的一个转弯处,范十六与伊滕惠子几乎撞了个满怀,且同时把对方吓了一大跳。

  范十六被吓了一跳,是因为长这么大,他还没有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过异性,尤其是年轻的女性。只见眼前的女人,穿了一件奇异的衣服,衣服的前襟从女子的胸前交叉穿过,束于腰下,腰间系了一根宽大的腰带,腰带上缀一个方形的包袱样的物件,包袱的前面又缝上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衣服很花哨,上面印了许多他根本叫不上名字的花纹;女子的头发也很别致,挽于脑后,结了一个高高的发髻,发髻中间横穿了一根翠绿的发簪;脚上穿的既不是布鞋,也不是和他一样的草鞋,而是两块木板,木板上钉了两根皮条,皮条交叉于木板前端,女子光脚,脚拇趾与二趾刚好卡在皮条的交叉处;抬起头来,看那女子,五官搭配的恰到好处,细细的柳叶状的眉毛下是一双恰到好处的眼睛和小巧而略略坚挺的鼻子,此刻,鼻翼微张,脸颊上细小的汗珠清晰可见,可惜的是,女子的脸色略显一点苍白,让人有一种美中不足之感,但却也让范十六这个没见过什么世面,一直生活在大山里的财主儿子看得愣了神、发起了呆……

  伊滕惠子被吓了一跳,则是她也不会想到,这一大早的,会在这个深山老林里遇到一个粗壮、黧黑、浑身充满野气的山里小子。

  俩人同时停下脚步,四目相望,谁也没有开口。

  到底还是惠子见过一些世面,在各自愣怔了一会儿之后,她微微弓一下身体,用她的本国语言向范十六问了一声好,结果却发现面前的傻小子像被魔法定住了一般,还兀自楞在哪儿,十分茫然地望着自己一言不发。

  惠子想了一下,终于明白过来,这个傻里傻气的家伙不一定是不想理睬自己,而是他根本不知道刚才自己说的是什么。于是,她只得改用刚刚才学会的一句中国话,十分生硬地说道:

  “你好……”。

  这两个字,范十六倒是听懂了,也让他从愣怔中醒过神来。他红着脸,不知所措地答道:

  “好……你……好……”。

  说了这句不成句子的话,俩人又沉默了下来,因为他们似乎同时发现,无论自己说什么,对方可能都听不懂。

  最后还是范十六连说带比划地告诉惠子,不能再往前走了,山里会有很多让人意想不到的危险,特别是这个季节,正是各种大小蛇类出没的时候,一不小心,被某种毒蛇咬上一口,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弄不好就会把小命交待在这儿了。

  范十六比划出了一脑门子的汗,惠子才终于弄懂了他的意思,尽管她有些许的依依不舍,但还是乖乖地转身随范十六向山下走去。

  谁也没想到,俩人之间故事真正的开始,却正是发生在下山的路上。

  04

  这条山间小道,是小镇上的人们沿着一条山涧,用脚步日积月累踩踏出来的。山涧小溪顺山势而下,小路则顺着小溪蜿蜒而上,很多地方就紧傍着溪边。枯水季节,溪水清澈透底,溪中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山石清晰可见,一些山涧河道里常见而又叫不出名字的小鱼,在溪水里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煞是可爱。这些都不免让惠子这个异国女孩带着一种好奇、惊艳之心,时不时地在溪边停下脚步。有好几次,她甚至跃跃欲试想要下到溪水里,准备与水里的鱼儿们来一次亲密的接触游戏。但可惜,每当她产生这种大胆的念头时,都被范十六及时发现并及时制止了。

  但意外还是在一个小水潭边无可避免地发生了。

  暴雨季节,山水有时会很大,难免会在河道的某些地方冲出一些坑坑洼洼,特别是在一些上下落差稍大一点的地方,下方自然就会形成大小不一、形状各异、或深或浅的小水潭儿。

  那天,在一个并不是很大,但一眼望去却较深的水潭边,惠子看到水中鱼儿众多,而且有不少色彩斑斓、她在其他水域没见过的小鱼在水里上蹿下跳、优哉游哉,一时之间,好奇心大发,不管不顾地抬脚便向溪边走去,却没想到,溪边尽是山岩,且不少地方还长满了青苔,木板做成的鞋子一踩上去,脚下一滑,人便向后一倒,眼看就要滑入潭水之中。好在此时范十六已紧随其后,见状,不假思索地从后面一把将惠子抱在了怀里。

  时间似乎在那一刻凝固了。

  两个年方二九,虽是语言不通,但同样情窦初开的男女,就这样让人猝不及防地抱在了一起,心头都是如鹿撞一般,不免惊颤连连。

  尤其是范十六,长这么大,他一直接受的都是中国式的传统教育,所谓的男女授受不亲已经早就入脑入心,何曾如其零距离地接触过这样一个温软而又略带女性特有体香的异性的身体,从他把惠子抱在怀里的那一刻起,一丝异样的感觉,雷击一般从他的发丝穿透他年轻的身体而直达脚底。

  对于伊滕惠子而言,虽然她来到中国后,已经与不少与她同族的男人有过肌肤上的接触,但在她的意识里,那是为了天皇陛下的圣战而献身。而且那样的接触,她始终是被动的,甚至是麻木的、机械的任那些男人们摆布而毫无感情因素在内。像今天这样被一个了无瓜葛的年轻男人抱在怀里,无论是心理上还是在身体上,却也同样让她产生了一些不同于以往的感受而心跳加速。她脸色绯红,大脑里似乎一片空白,任由范十六一直紧紧地抱着自己。

  良久,伊滕惠子终于清醒过来,她轻轻地推开同样怔在那儿不知所措的范十六,迈着碎步,匆匆向山下跑去。

  那一晚,年轻的范十六久久未能入眠,直到天快亮的时候,他才勉强睡着。可刚一睡着,他便做了一个他从未做过且羞涩难当、无法向人启齿的怪梦。醒来后,粗布做的内裤也第一次无端地濡湿了一片。

  那一晚,同样无法入睡的,可能还有那个叫伊滕惠子的异国女孩。

  05

  后面的故事,如果还是按部就班地叙述下去,可能就难免会落入俗套了,但为了故事情节的完整,还是容许我简单地啰嗦几句吧——

  自那天山上偶遇且因为突发事故,范十六与惠子发生了身体上的亲密接触之后,俩人都各自把对方刻在了自己的脑海里、把对方的一颦一笑深深地藏在了自己的内心里。如此这样说来可能有点儿让人难以置信,可是自从地球这个星球上有了人这种动物以来,这样的故事,我们还是屡见不鲜的,我们的祖辈们常常会把这样的事情解释为“一见钟情”,我觉得,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很好的说辞。

  反正自那天之后,范十六有事没事的都喜欢在“倭子军”驻扎的大院外溜达,而伊滕惠子也会只要有空,就会偷偷滴溜出来,与范十六见上一面。这期间,范十六在尽可能地避开人们耳目的前提下,领着惠子将小镇内外可去、可玩的地方都光顾了一遍;再后来,俩人只要连续几天没捞着见面的机会,便会像心掉了一样,六神无主外加无精打采,干什么事都会想掉了魂魄,提不起任何精神。尽管两人见面后,仍是谁也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而只能是连打手势带比划,但这丝毫也没有成为两人交往的障碍。

  毋庸讳言,在这段短暂的交往中,人生只经历了不到二十个春秋的范十六,从伊滕惠子这个异国女孩的身上,把凡是作为一个男人应该从女人身上体会和经历的东西,都经历了一遍,当然,这种经历在很多时候,都是在伊滕惠子的魅惑和诱导下才发生的。

  不幸的是,这个山村财主儿子与外洋女子,且是这样一个从事小镇人都心照不宣、不齿言说的行当的女子间的交往,很快便成了小镇人饭后茶余的谈资,尽管善良的小镇人在谈到这俩人的事情时,都尽可能的避开范府的人,但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范老爷便从小镇人的窃窃私语和躲躲闪闪的眼神中,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范老爷当时的震怒是可想而知的。他二话没说,也没听自己儿子的任何辩解,而是一把将范十六从街场上拎着脑颈脖子弄回了家中,关起大门,胖胖地狠揍了一顿,打的范十六几乎三天都没下得了床,更别说出府与那个伊滕惠子私会了。范老爷在狠揍了自己儿子一顿的同时,他告诉家里的所有人,自那天起,府里任何人都不准放这个小子出门,而范十六只要胆敢在他的禁令期内迈出范府大门一步,他一定会将这个大不孝的倒霉孩子的双腿打断,而其他人只要胆敢私下放这个小子出去,一定会与这小子同罪,享受断腿折胳膊的同等待遇,包括范十六的母亲和他的几个兄长在内。

  范老爷说这段话的时候,范府上下所有人等,看着他那满脸扭曲、狰狞的模样,不约而同地同时打了个寒噤。

  当然,范老爷在自己的家里再凶狠,他也没敢去找那些东洋“倭国人”的麻烦。

  其实,不用范老爷找上门去,伊滕惠子的遭遇比范十六也没好到哪儿去,甚至,更为惨烈。

  据小镇上每天都给“倭子军”送菜的王姓保长说,本来这次来的东洋女孩中,伊滕惠子应该看上去是年龄最小的,也深得“倭子军”头目,那个平时总是把自己装扮的温文儒雅的佐什么木的喜欢,平时一般轻易不会让其他的东洋军人碰她,安排的住处也比其他人好多了。可自从知道了这个小女孩儿竟然与“吃那人”(应为“支那人”)有染后,这个东洋鬼子一反常态,在狠狠地甩了惠子一巴掌后,一把将惠子推进了一间单独的、从没住过人的黑房子里。从那以后,王保长便会看见有很多“倭子军”自由地出入那间黑房子,那间黑房子里,也会时不时的传出女孩子让人不忍听闻的惨叫声和“倭子军”的狞笑声。

  06

  在一个月色朦胧的夜晚,久被困在范府后院、坐卧不安、犹如困兽般的范十六,忽然看见府上的一个下人匆匆跑了进来,关上房门,小声的告诉他,镇上那个常年给“倭子军”送菜的王保长今天下午十分小心的找到他,要他带个口信给范十六,说是要范十六今晚务必想办法出去一趟,到镇外的林子里,有人要见他。

  因为范老爷早就有有令在先,所以,这个下人一直挨到范府上下所有人差不多都熄灯睡觉了,才敢偷偷摸摸的跑到后院范十六的住处,把这个消息告诉给范十六。

  范十六一听,心里便知道这个要见自己的人是谁了,他看见那个下人在结结巴巴说完上面的话后就急于离去,他一把抓住那个下人,转身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块银元,塞到下人的口袋里,让这个下人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带他出去一趟。

  当范十六终于深一脚浅一脚的赶到那个下人所说的那片镇外的小树林子里时,便看见一个孤单、落寞的身影立在林中的一棵树下。不用说,那一定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伊滕惠子。

  待到走到惠子的身边,借着朦胧的月色看清惠子的面容时,范十六大吃了一惊,自己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那个清纯的异国女孩吗?仅仅数日不见,依稀可见伊滕惠子衣衫不整、头发凌乱、面容枯黄憔悴,更为不可理喻的是,惠子竟然光着双脚……,范十六一时语塞,不知道这个女孩是如何赤着双脚从镇子里走到这儿来的。

  伊滕惠子见了范十六,一语未发,只是扑上前去,一下紧紧地抱住了这个满脸茫然、似乎懵懂无知的山里财主的儿子,眼泪顺着脸颊滚落而下,直到洇湿了范十六胸前的一大片衣衫。

  过了好久,伊滕惠子才放开了范十六,然后,她从衣服里拿出了一个黑不溜秋的铁疙瘩来,比比划划地对范十六说了一大通话。

  因为伊滕惠子说得太过着急,加上两人本来就语言不通,这让范十六一时之间根本没弄明白她到底在说什么。为了让后来的故事情节让人信服,笔者不得不在这儿临时充当一下翻译的角色了——其实,当时伊滕惠子要告诉范十六的意思是,自己实在是再也无法忍受兵营里那些她的同族男人们对自己的糟蹋和蹂躏,她要用自己手里的这个铁家伙与那些羞辱和践踏自己的同族人同归于尽。

  在范十六还在似懂非懂之际,伊滕惠子举起手里的铁疙瘩,双手向上一扬,嘴里还发出“蹦”的一声声响,然后,便紧闭双眼,一行泪水再次滚落而下。

  伊滕惠子的这个动作和滚滚而落的泪水,似乎终于让范十六有点儿明白了她的意思,可他还是僵在那儿,一时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才好。而就在此时,林边通往镇子里的小路上,远远地传来了叽哩哇啦的说话声和东洋“倭子军”才有的电棒子发出的强烈的光亮。

  此时的伊滕惠子不再说话,她使劲一下把范十六推进了林中草丛里,尔后,便毅然决然地迎着人声和亮光走去。

  被惠子推进草丛里的范十六尚在愕然和不知所措之际,忽见惠子跑去的方向火光一闪,接着便是一声震天动地的声响,那巨大的声响,震得范十六脑袋一炸,一阵钻心般的疼痛后,他倒在了掩身的草从里,人事不省,直到第二天的晌午,范家的人才找到他,并把他抬回家去。

  07

  当范十六再次蹒跚着脚步,走到那晚发出巨大声响的地方时,已是十好几天后了。

  这儿显然已经被人清理过了,但范十六还是依稀看到了小路中央那个不规则的圆形坑洼以及路边似是被人肆意折断后又随意丢弃的七零八落的树枝,还有树枝树干上那厚厚的尘土……

  范十六伫立良久,始终无法吐出心中憋了好久的的那口浊气,而当他再度抬起头来,忽然在不远处的一株老松树的枝桠上看到了一条细小的花布,布条随着山风飘飘荡荡,十分鬼魅,似乎在向他诉说着什么。

  范十六艰难的爬上树去,将那根布条摘了下来,揣进怀里。

  此后不久,凡是进过石笋冲的人,都会在一个小水潭右边的山林间依稀看见一个隆起的土堆,透过树林的缝隙,你会觉得,那个土堆,宛如一冢没有墓碑的新坟……

  08

  后来,据小镇上的人说,小镇范府的第五个儿子,那个被阴差阳错地取名为范十六的人,也是范府范老爷最为宠溺且曾一度寄予厚望、也是在小镇上最有传奇色彩的人,一直活到本世纪初年,享年八十余岁,乃是无疾而终。

  小镇上的人还说,在范十六临终弥留之际,他告诉他的侄子和侄孙们,自己死后不必把自己葬入祖传的坟地里,而是一定要把自己葬在石笋冲里那个他常去的小水潭后边的山坡上。

  看着围在自己床前,送自己最后一程的亲人们都默默地点头,范十六终于缓慢而又安详地闭上了自己的双眼,一颗硕大而又略显浑浊的泪珠顺着老人的眼角悄然滚落。

  范十六终生未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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