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笔者在吉林市小阳春茶楼与翠儿见面。翠儿22岁,是专程向笔者倾诉她的感情经历和人生遭遇的:她曾先后同两个深爱着的男人同居,感情一波三折。为了她所爱的人,她踏上了艰难崎岖的打工之路,意想不到的凶险也时时伴随着她。然而,她的付出却没有得到成正比的回报……
辍学
我小的时候,父亲做人参生意,赚了几万元钱,那时,我们全家都极为风光。然而好景不长,1988年,由于父亲的心脏病发作,治病花光了他所赚的钱,还欠下了两万多元的债务。妈妈、姐姐和我为了支撑这个家,便分别想办法赚钱。妈妈去收破烂儿,我和比我大5岁的姐姐则利用假期到饭店干些零活。12岁那年,我们又有了新的“经营项目”:母亲在家煮玉米,我到江南桥头去卖。14岁那年,我便利用课余时间到饭店打工。记得有一次,我把菜端扣了,厨房的大师傅不但大声骂我,还扔过来一个勺子打我。我在躲避这个“不明飞行物”时,腿磕破了,流了很多血。这样的事我从来不和家里人讲。
爸爸妈妈对我的教育方式是“顺其自然”,由于经常在外面“见世面”,我的心便如脱缰的野马,很难专心学习,母亲的良言劝告和父亲的大声吼骂都无济于事,16岁时,我便辍学了。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认识了周军,他比我大8岁,老家在德惠,当时在松江涂料厂上班。他瘦高个儿,长相一般,但很善解人意,很会讨好我,所以我就和他谈恋爱了。当时,我情窦初开,把恋情演绎得满火热的。
1995年初,爸爸为此气得扇了我两耳光。我不想待在这个家了,我感到很委屈,借爸爸上厕所的机会,打车跑了。我看见妈妈在后面边追边哭。
同居
我到周军租的小屋前下了车。一见到他,我便一头扎到他的怀里,哭个不停。我说,我再也不回家了。他说,这就是你的家,我们一起住吧,长大后我娶你。后来,我们就同居了。
周军很有生意头脑。他在工作之余,自己做化工稀释剂等制品卖。我也整天像个小妻子一样围着他忙,为他洗衣做饭。有时帮他做稀释剂时,手都烧破了皮,很疼。我和房东大娘处得很好,她曾偷偷告诉我说,周军以前处过好几个对象。我听后心里虽然感到不是滋味,但却没过多地盘问他——你要爱一个男人,就要接受他以往的历史和现在的一切。我想,只要我用温柔的爱心,真诚对他,他也会真心待我。
然而,感情这东西,时间一长就容易变淡。一年后,周军赚了些钱,他潜在的某些欲望便显露出来了。他对我渐渐失去了最初的激情,总以应酬多为由不爱回家,任我望穿秋水。
有一天,我在东市场偶然见到他和一个打扮得很时髦的女孩一起逛街。那女孩挽着他胳膊的样子很亲密。我带着醋意走到他们面前,而周军却装出不认识我的样子。那女孩疑惑地看着我。我急了,眼里含着泪说:“你与她什么关系。这么害怕?如果你在乎她,我走!”我边抹眼泪边跑。伤心之下,我跌倒了。而他既没追我,也没过来扶我。
很晚,他才回到家。见到他我泪雨飞溅,用拳头锤他。他一动不动地任我打。他说,那个女孩叫王颖,是他以前的女朋友,但我现在只爱你!在他的甜言蜜语下,我们又和好了,但我心里却隐隐感到了潜在的危机。后来,我在他的BP机上终于查到了王颖的电话号码。电话中,我对王颖说,我可以为周军奉献一切,没有他,我活不了,你退出吧!王颖说,他缠着我不放,你以为我很在乎他吗?后来,我把王颖约到了家里,这是周军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我们3人谈判的局面很僵。周军问我能为他做什么。我说,我为你连家都不要了,我爱你胜过自己的生命,难道你不知道吗?王颖带着嘲弄的语气指着我说,她说的我做不到!周军最后对王颖说,还是翠儿对我好,你走吧。在我听来,周军的这句话就像世上最美好的音乐。在王颖转身的一刹那,我的泪便涌了出来,一下子扑到周军的怀里。
1996年冬,周军的“应酬”又多了起来,有时三四天不回家。我问得紧了,他便拉下脸子,就像人家借了米还了糠似的。那些天,我像个木头人似的,在外面坐着等周军,有时一坐就是两三个小时。雪下得大时,把我裹得像个雪人,我想起了“望夫石”的传说。尽管我有时也想回家看看父母,但见到他们又能怎样。自己混得这么惨,也只能为他们增添痛苦。
那年春节,周军回德惠老家了,我独自在我们的小屋过春节。他给我留了100元钱,我半个月才花了20元。除夕夜,听着外面的鞭炮声,我倍感孤寂和寒冷,泪水无声地落下来。我连饭都没吃。
情殇
后来,周军又和王颖打得火热。我和他吵时,他冲我吼:“你也不照照镜子,你有她有魅力吗?”王颖也在电话中挖苦我说:“你死心塌地待他,可他却喜欢我,你落伍了,是滞销品,而我才是抢手货!”她故意发出很嗲的声调,使我像吞了苍蝇。
我真的落伍了吗?我和女伴有意走进舞厅“开阔视野”。舞厅确实是为心灵疗伤的好地方:暧昧的环境,迷离的灯光,陌生的人,都是放纵自我的理由。我不喜欢跳舞,却很喜欢唱卡拉OK。那些忧伤的情歌仿佛是为我而写,我往往唱得泪流满面。
尽管我很努力,希望做周军眼中理想化的好女人,但我在他的眼里还是没有寻找到自己“魅力”指标上扬的信号。
和他分手是在1996年6月。有一天,他偷偷地看自己和王颖的一张合影。我趁他不备,将照片抢在手里,骂他,你这个伪君子,欺骗了我的感情!我打他耳光,他恼羞成怒,把我的眼睛都打青了,并说,你犯贱,我不喜欢你!我顶着瓢泼大雨跑了出来,浑身湿透。雨帘中,他来拉我,被我挣脱了。我如落汤鸡一样跑到女友家时,便发起了高烧。病好后,我趁周军上班时,又回到我们住了两年的那个小屋。望着熟悉的一切,我的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我给他留张条:“咱俩没法过了,我走了,保重!”泪水浸湿了纸条。邻居大娘见我憔悴得像个大病一场的人,便关心地问我。当她知道我要离开周军时,流着泪给我一个项链说,闺女,坚强些,以后你会好起来的,常回来看看大娘!
那段时间,我在女友家度日如年,她便拉我到舞厅去散心。在舞厅,我结识了高远。见到他时,他正投入地唱一首王杰的忧伤的情歌,他的歌声深深地震撼着我,我情不自禁地为他鼓掌。高远长得又高又帅,眼睛里带着忧郁。闲聊中,我得知他比我大12岁,毕业于吉林师范学院艺术系,当过音乐老师,因个性太强而停薪留职。妻子生下孩子不到半年,便投入了一个大款的怀抱,孩子判给了妻子。惺惺相惜之感使我们一见如故。唱累了,发泄够了,我们便一边跳舞,一边轻轻地诉说着自己的生活境况。
听着他的不幸遭遇,我不禁用力握住他的手,希望多给他一些温暖。他说,我们交个朋友吧,以后你就叫我大哥,我叫你小妹。由于当时我们没有电话和BP机,为以后保持联系,他就让我去他家认认门儿。看着他凌乱的家,我心里一阵酸楚。我帮他收拾好屋子时,他已把下着火腿肠的方便面煮好了。我们面对面地坐着,默默地流泪谁也吃不下。他说,既然你也没地方住,就住在我这吧。我感激地点头。晚上,他在客厅的沙发上睡,我睡在卧室的床上。夜很深了,可我却辗转难眠。他说,翠儿,如果睡不着,我们聊天吧。我们又靠在一起边聊边哭,一直到天亮。即使我不说,大家也会想到在那种环境下会发生什么故事——我们同居了。
他有着知识分子的虚荣,不愿出外打工,没办法,我就到舒兰的一家酒店做“三陪”小姐。我的服务项目仅限陪唱歌、跳舞和喝酒。当然也有人出高价让我陪其上床,但我从未答应过。
打工
为了提高“开瓶率”,多赚小费,我便要沾呛人的白酒,不但要硬着头皮捏着鼻子喝,还专门一个人躲在屋子里练酒量,喝了吐,吐了再喝,有几次差点酒精中毒。经常出入酒店的大多是些小老板。这些人狂妄庸俗,素质特差,跟你动手动脚时,稍遇反抗,不是拒不买单就是破口大骂。有一天,我受了委屈,晚上躺在床上默默流泪,想高远想得厉害。这时,听说一个司机朋友要回吉林市,我便搭车回来了。到高远家时,已经凌晨两点了。我轻轻地打开门,见他斜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屋里烟雾缭绕。他那孤苦伶仃的样子令我的心像刀扎一样疼。我扑到他怀里哭了起来。我们拥抱着聊了几个小时,天就亮了。我把赚来的100元钱全给了他。嘱咐他:“你在家好好过,吃饱!”因为还要赶回去上班,便满含热泪、依依不舍地走了。
半个月后,一位颇有势力的客人看中了我,偏让我陪他上床。我严辞拒绝。为此,老板炒了我鱿鱼。高远有个不良嗜好,好赌。我打工赚的钱,给他后便被他输了。有一天,我因他赌博的事和他吵了一架。一气之下,我再次到劳务市场求职。这次,我到石家庄的一个酒店做“三陪”小姐,十几天就赚了800元。我每天着了魔般地思念高远便又回到了吉林市。结果,我给他500元钱后,他在扑克机上转眼就输光了。我气得脸都白了,我一赌气,把打算留给他的300元生活费也扔给了他,我哭着又回到了石家庄。
我嗓子条件不错,又和高远学了点声乐知识,在酒店点我唱歌的客人很多。一个月后,我已赚了2000元钱。石家庄的皮衣很便宜,我打算赚到3000元后,就买几件到吉林市卖。可让我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我上厕所时,装着2400元的钱夹在宿舍丢了。我痛哭失声:谁这么丧良心啊,偷我的血汗钱!
酒店老板见我遭此不幸,便“开导”我,你模样长得不错,可你竟干小姐的事,守寡妇的节,纯粹傻妞一个。丢这点钱算什么,陪几个客人睡睡觉就赚回来了!可任他怎么说,我也不同意。最后他恶狠狠地说:“反了你了,你不干也得干!”我吓得浑身发抖,眼泪流个不停。他扇了我两耳光后,又叫来一满脸凶相的保安阿虎(实际是打手)“收拾”我。并说要敢快给我“找地方”。
我知道,“找地方”就是要把我整走,晚上,满身伤痕地躺在床上想办法。第二天凌晨,保安上厕所时,我提心吊胆地溜出了酒店。没出租车,我就坐上人力三轮车朝火车站方向跑。快到火车站时,阿虎已经开车追来了。他像拎小鸡儿一样把我从三轮车上擒下来,挥拳就打。我的鼻子和嘴都流血了。
人越聚越多。这时,我发现人群中有一个身着警服的中年人。我像见到救星一样奔向他,死死拉
住他的手说,救命啊!后来,他把我送到了附近的铁路派出所。我跪在所长面前,泣不成声,求他救命。后来,他派两个民警护送我上了火车,并将我安置到乘警旁边的座位上。阿虎一直跟着我们到了火车前。他在窗口死死地瞪着我,我吓得浑身打战。车一开,我便放声哭起来。好不容易回到高远身边,我晚上经常做噩梦,醒来时,身上冷汗涔涔。
1997年初,我怀孕了,可高远没钱。我找到姐姐,她带我到医院做了手术。
一周后,我和姐姐回到了家,见到了离别3年的父母。父母老泪纵横,他们只是一个劲儿地说想我。家里人知道我有了男朋友,但我没告诉他们高远的情况。高远的女儿莹莹两岁多时,高远将她接来抚养。我百般疼爱地侍候着莹莹。她很闹,有时一哭就是一个小时,搞得我也非常疲惫。捉襟见肘的经济状况,迫使我还要出去打工。
这次我去了大庆。姐姐怕我再出危险,便给我配了一个BP机。我和一个女友在一个自称某招待所王经理的人的带领下到了大庆某处的一平房内住了下来。王经理说,我们是先招人,后开招待所,我们半信半疑地住了一夜。第二天晚上,王经理的一个开建材商店的朋友托王经理约我到歌厅陪他唱歌。我见他是个50多岁的老头,又想给经理留个好印象便随他去了。然而他竟人老心不老,把我骗到了他的商店内,笑嘻嘻地说:“你陪我一夜吧,价钱好商量!”我顺手操起商店内的一个铁钎子说,你要逼我,我就自杀!老头见我不肯就范,便连连摆手说:“千万不要干傻事儿,我给你100元钱,你赶快走吧。”我惊慌失措地打车往回返,可由于人地两生,我在离住处几百米的地方就提前下车了。忽然,我感到身后有人在跟着我,回头一看,果然有一个行迹十分古怪的男人。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心跳如鼓,腿也软了。那个男人突然抓住我的胳膊,继而勒住我的脖子凶狠地说,把钱掏出来!我一边掰他的胳膊,一边喊救命。“你还敢喊!”他踹了我两脚后,使劲往一个胡同拖我。我奋力挣扎。这时,有说话的声音传过来,他抢下我的BP机,跑了。我如惊弓之鸟一样,踉踉呛呛地跑回住处,第二天,回到吉林市。我真是被吓破了胆了,从此,再也不到外面打工了。
我常常地反省自我——也许我真的算不上一个好女孩,离家出走,与人同居惹父母生气……由于我没多高文化,根本无法在环境、待遇好的单位上班。我想在酒店挣些钱,却遇到了那么多麻烦。更让我痛心的是,我爱上的男人,品质怎么都不太好?
困惑
高远回学校上班了,还办了个音乐班,钱开始越赚越多了。可他赌瘾也越来越大,一年赚的几万元钱全都输了。他就像吸毒一样疯狂地赌,我根本说不了他。我只好在高远开工资时,从他手里抠钱做生活费,以便让莹莹过得更好些。姐姐见我可怜,便让我到她的店里帮忙,每个月给我几百元钱。
有一天早上,高远的前妻来看莹莹,他们不知为什么吵了起来。高远忽然骂道:“就你这德性,我还能和你复婚?”
我一听这话顿感天旋地转:原来他竟有复婚的想法,他爱过我吗?他在乎我吗?我悲痛欲绝,与他的前妻几乎打到一起,他前妻指着我骂:“你算哪根葱,贱货一个,也有资格说我……”高远拉开我们,骂走了前妻后,又指着我说:“你也滚,我这辈子也不会娶你!”我的命为啥这么苦?
我买了一瓶安眠药吞了下去。也许命不该绝,被抢救过来时,高远跪在病床边说,翠儿,以后别吓我了,我是爱你的,我和莹莹不能没有你!我泪如雨下——只要他有这句话就够了!
以后,高远真的不再赌了,但我和他吵架就分开一阵,过后再到一起,他的誓言我听得多了,心都麻木了。
我们之间的感情让人想不清。说他不爱我吧,他会在高兴时带我到北京去看长城,有时晚上还在梦中叫着我的名字,说,翠儿,你别走!说他爱我吧,他又不怜惜我,致使我这几年一共堕了6次胎……
也许,高远的肩膀并不是我梦中坚实的大山,我要活出我自己——今年年初,我找了一份保姆工作,照顾一位老人。10月份,我替老人办事时,在长途客车上勇敢地喊跑了一个割包贼,使那位免受损失的台湾中森木业公司吉林分公司经理很感动。如今,我成了他的生活秘书,把他当作一个值得尊敬的长者,他则像对亲生女儿一样关照我,每月我有1000元的薪水。有一天,他问我是否愿意到台湾去。我客气地回绝了他:“我是有老公的!”话虽如此,我还是倍感心酸:高远什么时候才能正式娶我,我们之间会有一个怎样的结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