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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流瓶

时间:2024-08-04    来源:    作者:  阅读:

  一层红点疙瘩,奇痒,我忍不住抓了几下,马上泛起大片大片的疱疹。当地人告诉我,这是中了水母毒,不用管它,过几天会自行消退。我难以忍受持续的痒,抹了一层醋酸铝软膏。收效甚微,肿起的水泡遍布周身,我变得面目全非。

  那天到达时,已经晚上八点多了。吃晚饭,涛声入耳。走上餐厅二楼的平台,我看不见近在咫尺的大海,倒是星空格外明朗,如同一条点缀着金鳞的黑巨鱼……它那样的大,以致让人感觉不出它的游动。

  第二天早晨,我发现这片潜水区域游客稀少,沙滩上走动的行人数得清个数。我脱了鞋,沙质挺细的,混合着碎小而闪光的石英颗粒。向远方望,海水碧蓝,像神抱在怀里一只冰凉的瓮。经不住吸引,同伴还没来,我独自踩着落潮后浮出水面的礁岩深入,然后起跳。没有获得预期中的享受,皮肤上针刺般锐痛。急忙向回游。你可以从礁石上跳下来,爬回去却很困难,这延长了上岸的时间。我为自己的莽撞付出了代价。除非穿上全套潜水衣,否则无法避开水母的攻击。

  水母密生,它们个头不大,伞体透明,充盈,像废弃的避孕套让我恶心。这种没有大脑、心脏和骨骼的动物,将毒刺细胞隐藏在触手里——优雅的接触带来的不仅是蜇痛,有的甚至导致死亡。据说科学家发现了一种永生水母,当幼体长成,可以通过交配的方式重组细胞,使自己回归幼体。人类尚未掌握水母战胜死亡的秘诀——这个值得以毒捍卫的秘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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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伴迟到是因为去看溺水者。死者三十出头,尸体被冲回岸上,被海水浸泡的时间不算长,肢体肿胀有限,体表泛出冷青色。出于奇怪的癖好,大海打扮了这个死人,他的脖子纠缠着一绺海藻。父母恸哭之余,对儿子身亡说法不一。父亲说儿子粗心,拾蛤蜊忽略了涨潮;母亲则诅咒儿子的前妻,此处是二人蜜月旅行之地,儿子心灰意冷,非要故地重游,一时糊涂竟去赴死……这是一个浪漫主义者的真实死因吗?怀旧者以为能找回埋在海底的金子,无视浪尖刀子一样闪烁寒光。

  1995年,北京东四十二条胡同

  无论我的疱疹,还是年轻人的死,都不能说明什么——大海依然慷慨,相对被掠走的财富,它只进行了象征性报复。多数时候它是把海鸟、船和游泳者托举到水面的力量。圣经里许诺给人类:“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可以成为你们的食粮。”海神生育神奇的粮食——在被吃掉之前,它们经历种子一样的发育和膨胀;毫无疑问,贝螺是世界上最具美貌的食物。

  精湛的纹饰和几何学……你会迷醉于自己的观察。装饰得多么奢华。小时候我以为千万只海螺里,必有一只秘密勾勒着藏宝图,沿着上面曲折的海岸线、礁岩和岛屿的暗示,会找到尾巴湿蓝的美人鱼。她吸盘一样的身体,为我指引天堂。

  高温煮烫,色泽和釉质不像生前那么动人,或许它们借此清除或者修改了图案,缄守秘密。沸水蒸腾,它们啪啪啪地打开外壳,纷纷献出嫩润的肉体。贻贝、海螺和牡蛎,它们只长着内脏,不需要面孔……就像传说中的神,我们没见过与之思想相匹配的脸。多年来,我的食谱结构单调,只吃蔬菜和水产品。虾蟹、鱼和各种贝类,是唯一可以接受的肉食,我不食用家禽、家畜,何况野味。换言之,我只吃没有声带的动物。沉默,天然的沉默。沉默是神的共性,我怀疑上帝没有声带……那不是残疾而是完美,像手自愿放弃第六根手指。沉默至死,以保障不向人间泄露天堂——耶稣是不是因为开口而获罪、受难?

  我们习惯以仰望的方式寻找天堂,却无法想象流云如何承载诸神的体重。是不是方向错了?或许海才是真正的寓所——不是风,而是海水浮力,使绘画中的神明衣带飘动。海底斑斓,夺目得超过想象,生物的色彩和条斑无比绚丽,并且通体幽光。

  在海胆腹面的咀嚼器上发现古代油灯图案不足以为奇——人们依据自己狭隘的知识,把它称为“亚里士多德的提灯”。住在螺与贝的壳里,我知道,唯有神,能设计那样精湛完美的建筑。为螺轴为中心,它们为自己修筑旋梯,以便回到孤独的高处。它们酝酿珍珠,酝酿来自内部的信仰。它们别致,美学感染力有时来源于形态的规则性,有时,因为令人迷惑的图纹、棘和唇嵴。

漂流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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