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烟只有在抽完时才能从雾气中脱离出来,但你习惯等待,留下修长的指间留有半截的烟卷,等着有谁,继续把它抽完.
[关键词:escape]
我从来不是一个招人喜欢的丫头,因为傲慢,带点居高临下的姿态。长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可以触到肩膀,经风一吹凌乱地散着。但我从不把头发绑起来,因为我知道没有人会留意我,我也不用表演给谁看。所以,当我开始为了一个人而打理得整整洁洁的时候,已经上了高中,那单纯而美好的年纪。
那时我已经有了几个小小的习惯。习惯夜间一杯淡淡的几乎满是奶味的咖啡;习惯在网络上连载只属于自己的,但又显得有些无聊的长篇小说;习惯把自己从灵魂深处吸取出来文字发到博客上;习惯对着屏幕让自己的十指游离在惨白的键盘。因为这些习惯,我认识了陈然,也因为这些习惯,在很久以后,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失去的痛苦。
初认识他时是隔了一个屏幕,我无意识地创造了一次偶然。偶然进入了陈然的博客,偶然陷入了他的文字。那些段落,带点无奈,带点沧桑,记录着关于他的一切,华丽但不浮夸。博客上他的名字叫“escape”,迷离。
熟悉的过程循序渐进,起初是在他的博客上留言,然后不时可以在我的留言板上看到他的名字,再后来,各自做了联接,各自加了QQ。于是我知道他叫陈然,比我大六岁,在一家广告公司做策划工作,偶尔也在各杂志刊登几篇文章。
陈然的网名叫“半根烟的等待”,个人简介里说:“忘了什么时候起习惯了在烟雾中等待,留下半根烟,成为残缺时的离开。”有一次我笑他:“你在等谁呢?那么深沉的样子,弄得我的心痒痒。”不一会他的头像就跳了起来,点开是个扯着一排牙笑的黄脸小人:“黄毛丫头在想什么,如果不是我等人还没出现,我也不用每天叼着烟在各城市里流浪了。”
“黄毛丫头”,他一直是这么叫我,就像他喜欢把自己游离在各城市之间的工作称为流浪。也许我在他的心里永远都只能是那样小的一个丫头,所以陈然在我身边时,总是只有一种长辈的姿态,关切的话语含着一种逃避。这种逃避是一直存在的,从相互认知到彼此离去,一如那个网页上不断流入眼里的单词——escape。
[关键词:change]
我不知道陈然会不会和我有相同的感觉,似乎一日之间找到了最理解自己的人。
那天陈然的QQ突然亮起,说:“小七,我一直很喜欢你文字,干净而平实,有一种最最单纯的情绪。”我回过去一个脸红的头像,装作羞涩地说:“小女子诚惶诚恐。”其实我想说的应该是“陈然你的文字那才叫吸引人,我看了以后心里总是凉凉的,只想死死地拽住你直到你笑得很大声并发誓再也不悲伤了为止。”但我什么也没说,只是天南海北地和他开始瞎扯。有些东西一旦说破了就失去了意义,现在联系我们的仅仅是博客上的那些文章,彼此吸引,但只能相敬如宾。
我知道自己已经开始渐渐迷恋上了那个男人,或者说迷恋上了他文字。和沈薇说起时她显得有些不屑:“那种只懂得画画写字的男人有什么好的,更别说你还根本没见过他。”我一挥拳就砸了过去,沈薇那丫头刚入口的冰淇淋一下子就喷了出来。她追着我满学校地跑,结果一没留意我就猛地把迎面走来的那个男生撞倒,还毫无淑女形象地压在了他身上。
那是我和罗皓荣的第一次相遇,巧合而又含戏剧性。然后我听到沈薇在一旁呀呀乱叫:“林小柒你还不快给我爬起来!就你那体重压死我男朋友怎么办?”那丫头的嗓门向来不懂得收敛,引得我尴尬无比地在群众的目光中起身,又有些忿忿地直翻白眼。
“你就是林小柒?”罗皓荣拍了拍身上的灰,开始瞅着我看。点头时显得有些心虚,其实我一直知道沈薇这个自初中带上来的小男友,甚至发过短信聊过电话,却又躲着不和他碰面。有时候相遇就是这样叫人措手不及,我随意找了个借口当即溜走。
晚上接到罗皓荣的电话,他说:“原来你是这个样子的,看起来像只小狮子。”我干脆向他来了声河东狮吼:“狮子就狮子,你能怎样?”他带点磁性的声音就淡淡传了过来:“和我以前想象的差不多,只是瘦了点。”我听着传来的笑没有出声,半晌听到他说:“终于见到你了,林小柒,真好。”挂了电话的时候有些手忙脚乱,我靠在墙上只是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一直不曾忘记中考时一度的混乱,记得罗皓荣给沈薇的那个如果考上重点高中就和她交往的承诺,记得他并不爱她却愿意守着她的付出。记得他曾用很轻的语调对我说:“如果我说我喜欢你,那……”
那晚终究是没有睡着,睁着眼一直到半夜,最后还是冲了很淡的咖啡,让荧色的屏幕映亮了脸。上Q的时候很惊奇地发现陈然的头像亮着,心就忽然平静了下来。之前有一个月的时间没见他,孤身游离在网络时让我觉得有几分寂寞。我说:“陈然,你可终于出现了,想死我了。”他的头像平静了一会就开始跃动,说:“小七,我又换了一个城市,我也挺想你的。”陈然的工作总是让他在很多个城市间流转,深长的公路消耗着他的时光。我曾感慨说他身在福中不知福,叹息说我却只能困在这个城市。而他总是回以我一个黄脸小人,带着平静的弧度。
我告诉了他关于罗皓荣关于沈薇的事。我说:“我需要一个人倾听,而陈然,你就是我唯一想到的人。”这句话里有很多隐含的意味,我相信聪明如他不可能体会不出。但他在沉默了许久以后,说:“丫头,你想太多,小小年纪怎么那么多复杂的思想,还是好好读书吧。”“陈老头,你少倚老卖老,不过比我大六岁,装什么深沉。”我是这样一句话顶过去的,我其实是想提醒他,六岁不是什么距离,我们是没有太大的阻饶的。陈然却说:“小屁孩,五岁就是一个世界了,更何况五加一才等于六。”我的指尖依旧在键盘上舞动,对话不断,但到了嘴边的咖啡就突然间苦了起来。
最后,他说:“别想那么多了,一切都会变好的。”
真的,一切都会好吗?那么,这“一切”中是不是也包括了我和他呢?
[关键词:meet]
有的人出现在生命里是偶然,有的人却是必然。比如陈然,我相信他是注定要在我的生活中饰演一个举足轻重的角色。
接到电话的时候我还睡得迷迷糊糊,眨巴眨巴眼,在视线还没变得清晰的时候我就冲着话筒吼:“是哪个混蛋吵本小姐睡觉?”电话那头传来柔和好听的声音,一下子就把我从昏眠中拉回了现实。他说:“原来王母娘娘的七公主也是头猪,我可已经在你见楼下等了好久了。”那声音在脑海中穿流,末了,他补充说:“我是陈然。”
我当然知道他是陈然,即使没有后面的补充,我也知道这是陈然的声音。那时我只知道整个世界都静下来了,他出现在我的世界里是这样的突然而促不及防。偷偷地把窗帘拉开一条缝,我看到一个修长的男人倚在树旁,淡蓝色的T恤下面是不着修饰的牛仔裤。他的头是微扬着的,这样一仰望的姿势,让我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看到了我。心一下子开始跳得异常狂乱。我说:“马上下来。”
相信没有人会见自己喜欢的人第一面时像我这样粗心。于是,站在陈然面前的我成了这样的形象——拖沓的睡衣,凌乱的发线,破旧的拖鞋,脸上还有轻微的眼袋。我没意识到这些,只是一个劲地冲他傻笑:“陈然,你跟我想象中的一样。真的,的确是一模一样,眉清目秀,但眼角有细小的皱纹,嘴边带着若有若无的笑。”陈然看着我上下打量了番,终于说:“但小七你可以让我看下真面目吗?”于是,我在他口中轻吐的烟气中几近落荒而逃。眼角掠过的时候我看到了他手中的烟,不多不少,刚刚一半的长度。
直到很久以后,这件事还常成为沈薇酒后饭饱之后津津乐道的话题。她指着我的鼻尖说:“林小柒,你真是人间极品,你确定以那种最初印象能捕获陈然的心吗?”她就这样笑我,一次又一次,乐此不疲。自从远远地看过陈然后,沈薇就再也没像以前那样质疑过我的情感是不是一时兴起。陈然是个有着独特魅力的男人,我知道,这一切从沈薇初见时眼底闪过的光中就可以轻易地得到证实。但我关心的只是,陈然会在这个城市住上一阵,虽然不知多久。沈薇渐渐开始在午餐的时候提起陈然的名字,声音在偌大的食堂里一下子就被嘈杂的声音淹没地失了节律。她不时地拍着罗皓荣的肩说:“你如果有人家陈然一半好,就……”我闭着嘴没出声,但总觉得沈薇的话有失公道,明明是两个不同的人,怎么能拿来比较。罗皓荣有一次终于不再沉默了,向来好脾气的他突然向沈薇发火:“我干嘛要跟那个陈然比?你认为他好怎么不干脆去做他女朋友!”他说完转身就走了,背影有些单薄。话虽然说得不重,但沈薇被震住了,一下子似乎再也说不出话来。于是我觉得罗皓荣那时显得很man,有那么些英雄气概。我看到低着头的沈薇眼角有些晶莹的东西。她依旧是喜欢他的,我明白。
这些事又经由我的口如了陈然的耳里。那时我们坐在开阔的草坪上,放眼看去映如眸子的是与星辰相伴的夜景,灯火迷乱。我的话中带一点探询地说:“我觉得沈薇对你有意思。”有点狡黠的话。多好的一个挡箭牌,我不过想知道,在他心里,隔了六岁的我们到底是处于什么位置。陈然却只是笑笑:“你们这些小屁孩懂什么,我都够当你们爷爷了。”我瞪他:“少来,叫你叔叔都嫌被你占了便宜。”他就不再说话,看着夜空,神色有些迷离而不切实际。手里的烟点点扬起雾气,让周围都坠如了一片虚无之中。又是半截烟,不多不少的长度。我问:“你为什么总是不抽完整根?”“我不过是在等一个人和我一起抽完它。”陈然的话淡淡地又带了点温存,随即伸手准备掐灭。我拉住了他的衣角,看着那个动作停滞在半空,我说:“本小姐可是从出生带现在都没吸过烟,让我试一次吧,别浪费。”陈然躲过了我伸来的手,只是定定地看着我。那目光深邃而有些无奈的忧伤,直到我的心再也无法平静了,他才忽然移开视线,说:“小孩子学大人抽什么烟。”
烟蒂终于还是灭在了土里,火光消逝的瞬间连我的心也一下子暗了下去。“小孩”,他只知道我是一个小孩,需要呵护,需要疼惜,却不曾可以溶入他的爱情。
[关键词:blog]
罗皓荣和沈薇最后还是恢复了出双入对的生活,不出所料.
我在博客里写:“如果有一个人愿意牵你的手陪你走一辈子,那么他就是能给你幸福的另一半。”陈然说:“找一个能牵手一辈子的人哪那么容易,更何况将你的手握住的未必是情人,也可能是人贩子。”他说这话的时候我的手正徜徉在他的手心。街上是人川流不息,不时有肩膀被压痛的感觉。但我在心里祈祷这条路永远不要走完,扬头时是一脸的笑意:“那陈然是哪种?”刚好有一阵鸣笛,把这句话生生地埋了下去。我看到他微皱的眉尖,他问:“什么?”“没什么。”我故意大声地喊回去,低头时吐吐舌尖一副鬼精灵的样子。
我知道自己有些急进,但我不想永远当他眼里的小孩。陈然的手心有微少的汗,还有他厚实的温度。我想,那时自己的表情一定像极了初嫁的小媳妇。
陈然的博客访问量一直很高,而他始终只许留言而不准评论。陈然说,他不习惯被别人评头论足,他写的不过是自己的心情,给自己看,也就够了。我不满:“错了错了,还有我看。”他用好看的眸子注视我,说:“那不过是浪费时间。”我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说,虽然一直都了解陈然那种深入骨髓的自我放逐,但一下子有些烦乱。我说:“你这样说完全是在质疑我对文字的选择的眼光。”的确,他怎么能那么说。让我们相识的始终是博客上那些干净而明晰的文字,如一种咒语,束住了一切。
陈然的笑忽然绽开了,眼底有一种温柔,仿佛把我也深深地埋了进去。于是我看着他同平常一样习惯地删着博客上不同路人的留言,最后,满满一页都只剩下我的名字。
陈然在一篇文章中这样写:“我开始流浪到了一座新的城市,孤身一人。这是一个美丽繁华如昙花的地方,但会永远刻入我的生命而不只是一闪而过。也许我会长时间地滞留,因为这里有迷恋我的一些什么。”
于是我留言:“留住你的是亦心么?那你的亦心又是什么?”
陈然不只一次问我:“小七,亦心是什么意思?”我只是笑着说他傻,然后闭口不答。他当然不会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亦”“心”,合在一起是一个“恋”字。这不过是一个小游戏,始终徘徊在我和他之间。
[关键词:destroy]
本以为日子可以这样一直平淡地下去,但……
那天下雨,从陈然住的酒店出来时,他送我。伞躺在他的手里还不曾打开,我听到那惊讶而有些愤怒的声音:“林小柒,你怎么会从这里出来?”罗皓荣站在雨中,伞上是被拍打出的节律,而沈薇站在他身边,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一切。我皱了下眉,说:“我和陈然什么也没做。”每次来这不过是看他的画,看他的摄影,看他的设计广告,除了这些,我们真的什么也没干。
但罗皓荣的神色并没有减少太多的疑问,他看着陈然,仿佛在等一个答案。一脸淡定而平静的神色,陈然看他,问:“你认为我们应该做过什么?”话落的时候我只见眼前一个影子掠过,陈然清秀的脸上一下子就多了块淤伤。来不及反应,罗皓荣已经把他按在了地上。
衣衫带上褶皱,而又渐渐加剧着浑重的呼吸。我手足无措地想把他们拉开,而沈薇却一直站在旁边,一动不动。我不知道她怎么可以这样平静而带着绝望。没有思考的空暇,我只是死命地试图拉开罗皓荣,但一点用处也没有。直到脸上的眼泪和雨溶在一起,再也分辨不出,才突然被一股力量拉着我跑入了雨里。身后是沈薇声嘶力竭的叫声。
最后去的地方是学校的空教室。我睁着被雨水打疼的眼看着面前浑身是泥的罗皓荣,忽然低了头下意识地重复:“我和陈然真的什么也没做,你不该打他。”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下子就静了下来。罗皓荣抱住了我,胸前的震动带着他的声音:“林小柒,是不是我真的什么都比不上那个陈然?”一时,有些悲伤。
不是比不上,是根本没有比的必要。罗皓荣,你还只是个男孩,懂吗?而陈然已经是个男人了。成熟,稳重,所以才可以满是溺爱地叫我小孩。他懂文字,他懂我,而你呢?你看,连你给我的拥抱也只是生涩地、有些陌生的气息。
回家后我打电话给陈然,说:“对不起。”他的声音稍稍有些嘶哑。他说:“小七,其实有人一直守着你的,不是吗?你看,你可以幸福的,远比我幸福得多。”
陈然的话不管是有意还是无心,都让我的心痛了好久。我想找个地方好好静下来想想。但不久,罗皓荣和沈薇分手了。再后来,沈薇说:“柒,如果我说我喜欢陈然,你能把他让给我吗?”
终于,以前的一切都崩溃了。我知道沈薇一直记得我对她许过的承诺,那时我说,如果我们同爱上一个人,那么我会选择退出。
[关键词:confusion]
沈薇如愿以偿,在我的纵容下开始渗入陈然的生活。就如当时她问我时,我无法回答她,因为我从不曾得到过陈然,又何谓“让给她”。
那时陈然已经从酒店搬到了租用的房子,不大,但很温暖。我和沈薇经常去他那,每每把一切捣得乱七八糟,我总是以打扫为理由留下来而让沈薇先回去。
屋子里已经有了他的味道,包括些许烟的气息。我说:“陈然,沈薇喜欢你,你会接受她吗?”那一小段时间的沉默显得让人煎熬。我听到他说:“我不适合你们,就如你们习惯不了抽烟一样。”雾气从他的口中逸出乱了世界,清晰的眉目一下子就遥远了许多。我第一次庆幸我和沈薇比陈然小了六岁,所以才可以任性地留在他身边。而他无法接受我,自然也不会接受沈薇。
我知道自己的爱情低卑地有些叫人难以置信,并且总含着些独有的私心。盲目而自私,那就是我的爱。不得不承认,陈然把我看得很透,所以那次他的回答是“不适合你们”,“你们”,自然也包括我。但唯一让我不懂的是,为什么他可以这样轻易地对我好,温柔地笑,抚着我的头让我好好读书,满是宠溺甚至娇纵。
突然有一段时间陈然的影子不再如以往的频繁,偶尔见面也只有他微深的眼袋落入眼里。“发生什么事了吗?”有一次我终于忍不住地问。在酒吧,里面有浓郁的烟味和浑浊的酒气。陈然抬了下眼角,始终是若有若无的笑,说:“没什么事,别想太多。”他永远只会这样笑,无论发生了什么,我只能是让他操心的小孩,却不曾能为他分担什么。
那晚陈然醉了。也许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我面前失态。我和沈薇两个弱女子吃力地把他扶回了房子。肌肤上透来他的温度,却是冰冷的。我突然很想哭,陈然这个样子几乎撕裂了我的心。而身边,沈薇的呼吸传来时也显得沉重而不切实际。
看着陈然吐的时候我甚至想替他痛苦。那些液体溅在地上,粘稠而令人作呕。仅仅是为他去拿毛巾,回来时一切让我再也移不开步子。
沈薇被陈然挽在怀里,轻贴的双唇虽然小心翼翼却像一道永远也解不开的锁。泪落下的时候没有一些声音,安静的,我只是一脸润湿地站在那里,听到心里有什么东西渐渐裂开,然后转身离开。
我不知除了这样自己还能做什么。那是他的选择,是陈然的选择。而关于沈薇,我曾答应过她,我会退出。
[关键词:miss]
之后的几天我真的再也没主动地去找过陈然。沈薇问我:“柒,为什么那晚你不说一声就回去了?”我扯开一脸的笑,说:“我给你们创造独处的机会还不好吗?”沈薇只是笑,眼底有什么在一下一下地闪动。抬头时可以看到罗皓荣,那时我和沈薇都是低了低头就走开了。
陈然打电话来的时候说:“七,我在你家楼下。”很久没听到他的声音,一下子又眼底涩涩的,但我吸了吸鼻子,说:“我妈在呢,现在不方便下来。”他说:“没事的。”渐渐地我们之间又转成了一种无关紧要的对话。我把窗帘拉开小小的一条缝,耳里听着他的声音,眼前是依然修长的身影,而烟在那纤细的指间透着一种寂寞和堕落。我就这样假装不经意地注视着,直到夜色把他笼罩在了里面,才说:“很晚了,你还没回去吗?”陈然轻轻地笑:“我在街上闲荡,过一会就回去了。”可他明明仍然留在我家楼下,伴着单薄的轮廓。我没有揭穿这个谎言,只是说:“很晚了,早点回去吧,我也该睡了,安。”掩上窗帘时,动作不可抑制地像慢镜头的回放。
同样的举动,陈然重复了近一个星期。我有点不习惯他等待的姿态,他等的不该是我,不是吗?那时我是这样认为的,所以每次都以各种理由躲开了见面,直到这种躲避再也没了意义。
陈然突然离开了,他又带着自己的旅行包去了其他的城市,就如他曾经说过,他有一个流浪的灵魂,注定飘零一生。最后的通话里,他说:“小七,我要走了。那天我们公司正式倒闭,一直没跟你说,对不起。可是这段时间我很幸福,真的。”话音落的时候耳边只留一阵忙音,我疯狂地回拨过去,却不得不在“已关机”的提醒中一点点地绝望。冲到车站时,我只能看着他的身影经过票处渐渐消失在人海。
陈然,如果他能小小地回头,是不是就能看到颓然地坐在地上的那个瘦小的影子。
很久之后,沈薇说:“柒,陈然喝醉的那晚,他抱着我的时候其实叫的是你的名字。”她说:“我爱的并不是陈然,而是罗皓荣,但罗却始终只看得到你。柒那时我不过是想报复,对不起。
我很平静地看她:“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陈然已经离开了,换了手机,不再上QQ,博客上也始终只剩下最后一篇文章,又或者是一封信。是的,他删除了所有的文章,所有的留言,就像要将过去全都舍弃。整整一个博客上只有那些细碎的文字,最后留下的。
他写道:“这个城市已经留下了属于我太多的东西。记忆,幸福,还有灵魂。那个女孩,从初遇时我就知道她能看透我的心,包括自己心里被埋得那么深的堕落。七,是七仙女,是七公主,还是别的什么?我明明想把一切都给她,却什么也给不了。
她还太小,小到即使一个拥抱也似乎成了亵渎。所以,她不会懂得这个世界的残忍,也无法懂得那种无法带给她幸福的绝望。小孩,我这样叫她,这不过是一种逃避,我承认自己的懦弱。她曾一次次企图从我的手中取得那半截含有某种意义的烟,但我一扬手,总是不着边际地躲开了。还只是个女孩的七有一天会成为女人,我知道。我不怕那种长久的等待。我可以等她,却无法让她等我。毕竟,现在的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失去了工作,只留下无尽的流浪,甚至不知道怎样生存。
其实那天我想说的是,情人和人口贩子,我只会选择前者,再最后选择的还是离开。小七,你的身边有守护你的人,你可以很幸福,远比我所能给的幸福的多。
眼泪最终还是下来了。陈然,我知道他已经决定真正地舍弃我,决定把那些记忆如留言如博客一样封锁到一个角落。
但是陈然,你为什么不来问下我的感受?我不是那种太过单纯的小孩,我明白你的苦,我懂得生活在你身上积压出的疲惫。但我只不过想待在你的身边,又为什么你要这样不相信自己完全可以给人幸福?
[关键词:samsara]
2007年.一切已经改变了许多。
罗皓荣问我:“林小柒,你准备这样等到什么时候?”笑着看他,说:“知道他的身边已经有了能陪他一起把烟抽完的另一半。”
这时,博客上从前的文章包括些许的记忆已经被我删除了,一片空白。然后,有渐渐填上新的文字。我不再叫“小七”,而是“柒冉”。是一个新的开始,这个成为了“冉色天空”的博客,已经只留下了一种回忆。
“冉”,是“然”,是“陈然”。他成为我的天空,覆盖住了世界。
直到某天,一个陌生的QQ头像开始跳动,他说:“七,我是陈然。”
距离整整一年,一切似乎重新回到了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