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听说咱们公司业务部又来了位绝世美女。”资料部的老李一边看着文件一边说着。
“是啊,听说好像是咱们经理的侄女哦。”人事的小张无所事事的玩弄着他那台掉了漆,少了几块键格的联想牌电脑,不抬头的说。
“真的,真的?……哎,我还说找机会下手的呢,看来还是算了……真是荒芜了俺的满腔爱意啊,可惜啊,可惜呵……”企化部的刘影停了会手里的活,望着小张发起感慨来。
“小影,这就打退堂鼓了?!你不是一向风流倜傥出了名的么,这样不是更好,挑战越大就越刺激嘛,只要赢得了她的芳心,也就是美人与权财双得的事情……”……
这些坐办公室的男人,平时闲的慌的时候,就爱聊女人,聊哪个女人奶子如何如何大,哪个女人的屁股又翘又圆又丰满,哪个女人的腰身如蛇一样蜿蜒有型。似乎只有这样,时间才会过的快些。
只有海明,是个例外,他总是只埋着头做自己的工作,对他们的笑谈似乎毫无兴趣。
海明在这里做三年了,平时除了与那些男同事谈工作上的事情,似乎就很少与之说话了。
他对于他们就像是个迷。
他们不知道他这么拼命的工作到底是为了什么;不知道他有着怎样的心思,好像一天到晚都心事重重的;不知道他是否有女朋友,好像从来都没听他提起过,也没人看见他与公司哪个女的走的很近过。
他们对他一直都是那种不温不火的,平时因出于礼貌与职场需要,他们对着他的脸好像都微笑的相当甜蜜的,可是,私底下在他们心里,压根就是看他不顺眼的,他们都觉得他这人特做作——还他妈在老子面前装蒜,装正经,我就不信天下会有不吃腥的猫?!男人会有不好色的?
二
海明是业务部的班长,手下有十来个人,都是些青春靓丽的惹火少女。
整个公司就他们部门是道最美丽迷人的风景,吐露着让人着迷的香艳气息。
照理说,海明离她们那么近,又是她们的顶头上司,应该是迷醉的乐不拢嘴的。却奇怪的是,一直以来几乎都没见他怎么对她们笑过,平时除了严肃着脸讲那些工作上的事情,就都没见过他与她们有什么谈话了,就更别提与她们有什么“情事”了。
倒是那些女子与其他单位的小伙频频有鸳鸯谱出现。
这让其他那些只能远观不能近亲的男同胞们很是嫉妒又倍感可惜——丫的,这好的条件也不知道珍惜,真他妈浪费了啊……
其实,不仅是厂里的那些男同胞对他有些看法与怨言,就连他手下的那些女孩也是对他相当不满的。
“丫的,整一工作狂,心里除了工作就是工作……”
“是啊,几乎都没见他怎么对咱们笑过,整体青着张脸,像是谁欠他钱似的,难怪到现在还只是孤身一人……”……
这些,其实在他自己心里也是早有耳闻的事情。
有一次,他进办公室,就亲耳听见她们在那里明目张胆的谈论着他的事情,他也只是咳嗽两声,消停了她们激烈的讨论,而后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继续做他的工作去了。
他没有因她们在背后说他的坏话而愤怒的对她们大发雷霆,也没有因此记在心里,事后处处找她们的不是来报复她们曾经对他的中伤与侮辱。
那些事,好像从来就没发生过一样,平淡的消散在了每一个人心里。
他像平常一样对待她们,工作上的要点与该注意到的,他依旧会想了又想,说了又说,当真犯了错误的时候,他依旧会细心的为她们分析,而后为她们总结……
他在她们心里的形象,陡然巨变。
她们恍然觉得,他就像是位不善言表的大哥哥一样,处处照顾着她们的工作,还要忍受着她们的无知与任性,他却似乎一点不放在心上,一点怨言也没有!
三
其实,每个人都是可亲的,当你在真正了解他以后。
新来的业务员,廖经理的侄女王雨晴就是身有体验的。因为刚从学校出来,没什么经验,工作上总是出问题,海明就会严肃着脸的给她说这说那,问题出在哪里,以后该注意哪些……似乎一说起来就会没完没了。
那会,王雨晴是很看不起他的,总觉得他唠唠叨叨的婆妈的像个娘们,整天板着张脸像是谁欠了他什么似的。
这不,进厂没几天,再一次她又犯了错误,海明说她不是的时候。她的脸立刻就变了,把眼睁得大大的恶狠狠的瞪着海明,那眼神像是要打架要吃人似的。示意海明:你他妈最好给我闭嘴!
海明似乎丝毫没有被她的表情恐吓住,依旧涛涛不绝的继续说着他想说的一切。
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小小的一个班长在我面前嚣张个什么?!我告诉你,秦海明,不要给你脸你不要脸,把你当人看你还就不是人!……王雨晴摆着一副大小姐的样,骂街似的骂着海明。
办公室里顿时寂静一片,大家纷纷停了手中的活,齐刷刷的望向他们。那些平时看海明不顺眼的,这时都看好戏似的在一旁偷偷乐着,仿佛积压在心底的恶气这时一下子都出了似的无比畅快。
平时不温不火的海明这时也不含糊,脸立刻铁青一般,瞪着大大的眼冲她吼:告诉你,王雨晴,我也不管你是谁的什么,只要你在我手下做一天,我就有权管你,这是我的权利也是我的职责!……要耍小姐脾气,回家耍去!
后来还是材料部的老李经过,说是廖经理来了,他们这才各自散去,休了火。整个办公室才又恢复平静。
四
天近黄昏的时候,下起了雨,那些豆大的雨珠打在屋檐上“嘭嘭”作响,响声缠绕在每个人心里,生出整不齐的烦乱情绪。
下班铃声响后,那些有伞的哼着小曲兴致勃勃的一溜烟就不见了,没伞的也都有亲朋来接,陆陆续续的离去了。最后只剩几个“没人管”的孤弃者站在办公大楼的露天台下,可怜巴巴的望着那一阵强过一阵的雨水,焦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这雨还真是不饶人,一阵接一阵的,没消停的意思。
那些人等了好半天,见没消停的迹象,就索性一股气冒进了雨里,低着头,提着裤角不顾一切的向前跑去。
王雨晴站在那里看着他们“四处逃窜”的那副样,不禁“噗嗤”一个人笑了,她觉得他们的动作真的很滑稽可笑:既然已经赤手空拳的冲了进去,还有那紧张的必要?!——再怎么紧张也是全身湿透,搞不好,腿一慌,脚踩滑了,栽在了水泥里,不准会栽成什么样。
王雨晴试着朝外迈了一步,雨水就噼里啪啦的一下沾满了她裸露在鞋子外面的脚猓上,凉意立刻贯穿全身,她冷不禁的打了一个寒战,收回脚,不敢再迈第二步。她想,要是自己也冲进了这雨里,是不是真的就能够做的那么坦然,只管走自己的路,任由它淋了去呢,直到它把自己从头到脚的淋个透也依旧不紧不慢的踱着自己的小碎步?要是她真那样了,应该又有着站在别处观望她的人会嘲笑她的举动的吧。
她这么想着,心里就更矛盾,更不是个滋味了,就更不敢冒然冲进雨里去了。
就在她左右为难的时候,海明拿着伞出来了。
“怎么,没带伞吧……我这把给你算了,反正我是男孩子,淋点雨不怕!”海明走到她跟前,把伞递到她手上,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就一溜烟冲进了雨雾里,不见了。
王雨晴望着手中的伞,看看雨中的海明,就想要喊住他。那次争吵事件虽然已经过去许久了,但她还一直记得呢,也一直在心里记恨着他,现在他却给她伞自己充英雄淋雨,假心假意的,谁稀罕他的破伞?!
可是,当她抬头还没来的及叫出口,就发现他的身影早已远去埋没在了雨雾里。他的身影是那么渺小却又显的那么伟岸,他的身影是那么陌生却又显的那么可亲……
一阵不知明的暖流与感动毫无声息的爬上了她心田,毫无防备,不知不觉。
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是不是真的过分了些?刚才自己不但没有丝毫的感激之心,还那样想他,是不是真的太小妇心肠了?
惭愧,从她心底油然而生。
五
忽明忽暗的灯光下,一张张喜悦的、悲伤的,或面无表情的脸,随着音乐,在那里尽兴地跳跃着,忘了自己。
这是一个神奇的地方,把各种各样不同层次的人聚集在一起,给他们带来同等的快乐。
王雨晴要了一瓶冰啤,独自喝着,一边跟着音乐,摇晃着头,微闭起眼,一副很是陶醉的样子。
很快,有陌生的男子过来搭茬,她理都不理的“咕隆”几声把手中的酒喝完就走开了。
一个熟悉的面孔进入她眼帘——秦海明!
她揉了揉自己有些醉意朦胧的眼,不敢相信会是平时那个只知道埋头做事的工作狂!是那个每天穿工作服上班,规规矩矩的秦海明!
她有点犯傻了。她看见他也正独自坐在一个冷淡的角落一杯接一杯的喝着,很是落寞的样子。
她忽的就想起了前不久他把伞让给她,自己却淋着雨的那一幕,一股莫名的暖流再次升腾起来。
其实,她早不记恨他了,甚至还在心底升起了好感。
她缓缓的走过去,轻声的“喂——”了一声。
海明缓缓的抬起头,也显的有些惊讶的说,是你!
恩,怎么一个人在这喝闷酒呢,王雨晴望着他,眼里满是怜惜。
没什么,心情郁闷的时候就常来这,喝喝酒,蹦个舞什么的,那些不开心的事儿就都不见了……今儿个要赏脸,陪我跳一段怎样?他一边说着,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站起身来,向她伸过手去。
好吧,就当是还你那天的人情,她微笑着,握起了他的手。
他的手很大,很厚实,也很温暖。
杂乱的人群里,他们配合的很好,很有默契,没有拌脚,踩脚,甚至流窜的都没停留一下。
这让他们彼此更加来了兴致,他拥着她迷人的腰身,转动的更加快速,流利。
就在他们万般兴致的时候,杂乱的人群里不知是谁猛的撞了一下。王雨晴一个趔趄,就要摔倒在地。海明用他那强有力的双手轻轻一拉,她整个人像是不倒翁一样立刻又反弹回来。
她的脸轻轻的撞在了他的胸膛,感觉坚实而温暖。
也许是真的累了,也许只是出于喜欢,她竟然很享受似的把整个身子都靠在了他强有力的臂膀上。不知有多久,她不曾拥有过这样塌实而温暖的怀抱。
她抱着他,不知不觉的就流泪了。落下的,是感动而幸福的泪滴。打湿了他的衣襟。
他轻轻的用手拍打起她的后背,一边用另一支粗糙而厚实的抹去她眼角的泪滴。说,你没事吧,怎么就哭了呢。
她稍稍收敛了下情绪,长长的吸了口气,做出一副悲伤过后的轻松状,说,没什么,就是无缘无故的想起了一些不开心的事情。
她没有正面回答他,也是当然不会告诉他那是因为她被他感动了,或是她已经不可救药的深深喜欢上了他。
那还是一个未知和秘密,连她都还不敢确信的秘密。
你有没有女朋友。她望着他笑了笑,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没有人知道,其实她心里有多在意。
他显得有些为难,张了张嘴,可是却什么也没说。反复的嘘叹了几口气,良久,才作了回答:我曾经有爱过一个女孩,很爱,很爱,是那种报着能够相伴到老的,以为对方就是彼此的唯一,以为这个世界是还存在真爱和永远的,以为只要我一如既往的爱她,她就会幸福的微笑,不离不弃的永远跟着我的……可是,我错了,就像她所说的那样,曾经,她是真的爱过我的,也是真的想过要和我一生一世的,但,那只是曾经。她还说,爱情,也许只是属于那些纯真年少的人们的,或那些衣食无忧的小资市民,像我们这样的平庸之倍根本经营不起爱情……海明端起酒杯,一口气全喝光了,重重的摔下酒杯,继续说,其实她说的很对,对爱情分析的也很透彻,爱情这玩意,离开了钱,还真是他妈狗屎。像现在那些个和自己上床的女人,随便一顿饭,一件衣服,就可以打发了……
他一个人滔滔不绝的说着,很有些愤愤然,像是积压在心底已久的情绪现在终于可以吐露出来一样。
倾听着他的诉说,看着他一杯接一杯的往下灌酒,王雨晴的心就不听使唤的莫明疼痛起来。
她看着他,像是一只受伤的小鸟,极需要温暖与呵护。她真希望自己能为他做点什么。但是此刻,除了倾听,她感觉自己还无从介入——她还不是他的谁。
那一夜,他醉了。她送他回家。
醉梦里,她听见他一直在不停的漫骂,是一个女人,接着,她看见有晶莹的泪滴从他眼角滚落。
她用手去抹,热热的,还带着体温。为这一幕,她觉得既好笑,又生疼。真看不出,这么一个铁真真的男子,居然为个女人如此这般!
那一夜,她真想给他温暖,做他的天使,驱赶他心灵的伤,给他带去热量。
可是,他醉了,一无所知。
那以后,当他们在公司碰面的时候,彼此都会欣慰的一笑,那种不言而诉的亲切,一下灌满她小小的心房。她开始觉得他的一切一切都是那么的让她心生着迷。
她知道,她是真的就这样爱上他了。
六
她开始注意他的一举一动,他对工作的负责,对下属工作上的细心教导,他对其他同事不仪言表的友好,她看见他总是在不经意间走过那些同事零乱的工作桌时,停下来细心的为他们整理好再走……
或许他真的有点跟不上时代,真的像一个典型的传统老男人,但那有什么不好?他们善良、勤奋,最重要的是有责任感,现在的年轻人有几个有?女人,爱情,在他们眼里,如生活用品一样轻浮。
但这样的情素没有维系多久,王雨晴还来不及在心里细细的品位那份爱给她带来的喜悦与激动,就不得不接受一个让她的心急速冷却的消息。
5月28号那天,秦海明辞职了。
海明辞职的消息在整个车间一下子全传开了,那些讨厌他的看他不顺眼的,这时都兴奋的活跃开来,仿佛是他们中的谁谁谁中了头彩一样热闹。
只有王雨晴在听到这个消息以后,一下子呆了。
她慌了,仿佛是一种接受生死般的恐慌。
她的爱才刚萌芽啊,怎能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扼杀腹中呢?
当她不顾一切的匆匆跑到海明面前的时候,他已经在收拾东西了。
她望着他,叫喊声带着哭腔,有点歇斯底里:“海明,请不要走……我爱你!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她的喊叫与哭泣最终还是没能留住他。
海明只是一如既往的对她淡然一笑,说,真的很谢谢你对我的这份情谊,但爱情这东西,我是真的无力再去触及。真的很对不起。
而后,她看见他头也不回的毅然而去,走的那么决然,没有一丝的不舍与愧疚。
她的心,在那一秒快速死去。她真不敢想象,那就是她昔日所见的那个有情有意的铁真真的男子。她开始在心里对他唾弃,来不及恨,只当是自己对自己开了一个玩笑。
次日凌晨2点,她收到了一条短信。来自她早以铭记于心,此刻却已是陌生来电的号码,海明。小小的手机屏幕上,写了满满的好几页:现在车窗外的风很大,一如我现在的心情,烦躁,不安。我知道,现在对你说什么都是无法弥补我对你的伤害的,我也不想再说对不起,但除了在心里表示歉意,我还能做些什么?!
真的很感谢也很庆幸,曾经有那么一个女孩那么真诚那么傻的爱过我,但爱情,对于现在的我早已不是那么迷恋与渴望的事情,并不是曾经受了伤就不再相信,只是现在的我对它真的会显得有点有气无力,我更怕自己的淡漠会伤害到你,我们有着不一样的生活背景,有着不一样的心境。怕爱了,却又不能时时保持一颗热忱的心,不能全力以赴,那将对你是一种不公平。或许吧,我还一直不能走出曾经那段一直视如生命的爱恋。别人都说,一个男人一生只会爱一次,或许我就是那样一种吧,所以怕自己在你面前,会不是一个全面的我,一个不完整的男人还有什么值得你去爱呢?所以,请你真的不要为我而有半点的难过,那样,不值。你还那么年轻,那么漂亮,相信一定会有更优秀的男人懂得保护你,疼爱你。
现在,我回家是要去结婚了,爸妈早已在家里为我相了一个同乡的女孩,听说人长的秀气,为人温柔贤惠,应该会是个不错的妻子吧。现在我都是二十七八的人了,就要奔中年的人了,找个温顺的女人成家,生个大胖小子,然后教育他成人,成材,然后呆在家里安乐晚年,这一生也就算是其乐浓浓这样淡然的过去了。
呵呵,说的我现在心里都美滋滋的,快点祝福我吧!
祝愿你也能够过的幸福快乐。
安。
——海明。
王雨晴一字一句的反复阅读着,眼泪从她眼角悄无声息的滑落,覆盖了整个手机画面。
那一刻,她的心又死灰复燃,只为那一条短信,只为某一句话,她觉得,她对他的爱,就是值得的。
夜色迷漫,万物寂静,有一颗心被一种不可名状的情愫彻底燃烧,是喜悦,哀伤,还是感动。她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