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花两年时间,我成功地坠入到不可测的深渊里——这充分证明了我的“绝顶聪明”,当然,没有好友阿光给予我的“悉心帮助”,我也断然不能得逞。
阿光是个热心人,也是个能人,在滨海新区,这是众所周知的。他人高貌俊,年近四十,却喜穿有破洞的牛仔裤、时尚前卫的衣衫和款式另类的鞋子——穿在他身上,倒也很相宜。他说话温和,不疾不徐,从不为某事大发脾气,似乎也没脾气,天生的自有一种乐观。最令人称赞的,还是他的一张绣口,轻轻一吐,便是春色满园,花香四溢!
我虽不是拙舌之辈,但和他相比,就差之千里了。毕竟我之前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只是个开烟酒店的,坐等客人上门。钱一分一毛地挣。好在,经过二十年的“扣牙缝”,除了养家糊口,还攒下了几个小钱。近年电商风起,实体店生意不好做了,便寻思着要投资个什么其它生意,恰好同乡老蔡打电话给我,问我滨海新区有个生意要不要一起做,我听着还不错,便抱着瞧一瞧的心态去了。
滨海新区正在大开发,各项建设如火如荼。长长的海岸线上,塔吊如春天的花,遍地开。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们,热火朝天地忙碌着,像种庄稼一般地起着高楼,各色建筑犹如雨后的春笋,四处冒。
这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令我迷了眼、乱了心,又折服于阿光的专业知识和强大交际能力,便决定和他们搭伙投资:我和老蔡出运作费用,阿光出技能和人脉,替人牵线搭桥,事成后,收取些许的居间服务费。——怎么看,这都是一门本小利大、前景不错的生意。
阿光的能力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他每日人前人后地被人簇拥着,进出于各色饭店和夜总会,潇潇洒洒,快快活活。不多久,便有几笔小的生意洽谈成功。我和老蔡欢欣鼓舞,两颗悬着的心,就此落了地。
也不是没有隐忧。我发现阿光擅长应酬交际没错,但嘴上也总没个把门的,经常乱跑火车。当面胸脯拍得噗噗响,过后犹如那台风,奔腾而来呼啸而去,留下一地残砖碎瓦,不免要遭人贬斥。
我做生意可不是这样的。看不惯,免不了就要唠叨:“阿光,你说话要注意点儿分寸啊,不能太过头了。为人,做生意,还是要讲点诚信的。”
“哥哎,我也晓得做生意要讲诚信蛮,但没办法噢,有时场面上的话不说也不行……”阿光很诚恳地表态,“哥,我以后会尽量注意的。”
但过后,他依然是外㽒打灯笼——照旧(舅)。我又说了几次,见都无效,也就随他去了。人嘛,哪有十全十美的呢。
阿光开的是豪华越野车路虎,进口的。这让他显得很有身价。一天,忽然想起,他最近总借用我的越野车——芜湖产的瑞虎出行,觉得奇怪,就问他的车哪去了。
他起先总是支支吾吾,找各种理由搪塞我,过了几日,实在瞒不下去了,才道:“哥,我欠人十万块钱,没钱还,就把车子抵押进了典当行,等我有钱了,再赎回来。”
阿光经济有问题,我是知道的,要不,他这么有能耐的人,岂会和我搭伙做生意呢。但我听了,心中还是一懔,一团阴霾悄然爬上来。这感觉不很舒服,但还是被我咬牙驱散了。小不忍则乱大谋嘛。凡成大事者,不能小鸡肚肠。作为合作伙伴,我不能无动于衷,也为了让他安心工作,便主动掏钱将路虎赎了回来。
提车时,阿光一脸真诚地说:“哥,实在对不住啊,等我有了钱就还你。”
02
是,阿光现在落难了,但他早年混得可不坏。只因那年,鬼使神差地,他去了一趟千里之外的江城,结识了在当地投资旅游养老地产的胡斯仁——
胡斯仁个头矮小,肚腩却硕大饱满,好似一口倒扣的铁锅;他兜里的钞票比腹中的油水还要富余,似乎总也花不完;胆魄更是远大过钞票所能给予的想象——在江城的郊区,他随手一画,就画来了千亩农地搞开发。
胡斯仁为人极豪爽,说话漂亮,手段高明。镇上最豪华的度假酒店要翻新,他让阿光找人做了包清工,不花一分钱,借阿光的花献了他的佛。酒店老板有感于他的慷慨,投桃报李,将最好的“总统套房”长期免费给他使用,让他办公和休息。阿光貌似折了三十万的清工费,但却由此攀上了胡斯仁这棵大树。可谓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胡斯仁的“总统办公室”落成后,上至县市领导,下至村镇干部,都鱼贯而来,潮水而去。阿光不过是个小蚂蚱,何曾见过这样的大场面?对他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胡斯仁比阿光年长了近二十岁,又是名下有着十多间公司的商界大鳄,却不嫌阿光人微言轻,把他视作自家小兄弟,关爱无比。他没让阿光白做包清工。不久后,便将开发的一期土方工程全交给了阿光,合同一签就是五千万(阿光那时做过的最大生意才几百万),且价格给的极好。
彼时的阿光多兴奋、多意气风发啊。大富大贵指日可待呢。他兴冲冲地唤来了一帮好兄弟,挖土翻山,弄得热火朝天,鸡飞狗叫。
胡斯仁的投资更是轰轰烈烈。江浙沪一带的养老院轮番组团前来,各地投资客、炒房团蜂涌而至,把个售楼部的沙盘围得水泄不通……
三年后,我陪阿光故地重游,见到的却是满目疮痍,残垣断壁。北风吹着凄厉的长笛,曳着他修长的斜影东倒西歪,曳得他晶亮的黑眸也迷离了,飘逸的神情也黯淡了,温润的嗓音也不见了,讶然地,落下一地的哀婉和沉郁:
“哥,我就在这里被坑了!”
被坑的当然不止他一人了,当地的领导官员,村镇干部,平头百姓,数不胜数。阿光仍旧只能算个小蚂蚱。然而,小蚂蚱后面还跟着无数的小蚂蚁。他们都要找阿光结帐的。可阿光找谁去讨要工程款呢?当初那个胸怀宇宙的胡斯仁,不知怎地,突然自云端掉了下来,留下个烂摊子,自己跑路去了。
阿光再次驾临江城,不是来怀古探幽的,更不是来游山玩水的,而是被人告到了江城法院,他来找律师应诉。律师是要收费的,法院应诉也是要交钱的,而阿光,早已穷的只剩下一张躯壳尚能四处走动,只能拆东墙补西墙——我就是他的“东墙”,之一!
车子拐了个弯,先去村里见了他的“患难之交”大牛。仅几户人家,房子挨着矮山,都是青砖黛瓦的。一只乌鸦栖在大牛家门前的泡桐树上,正“哇——哇——”地哀叹着什么。光滑的石门槛的一角,匍着一隙如血的残阳,落寞地轻轻曳动着。
没有过多的客套,径直在低矮阴冷的堂屋里坐下,吸烟,说话。
“哥,嫂子呢?”阿光侧转身子,撇了眼家徒四壁的屋子。臀下发黑的旧竹椅,发出“吱呀”一声响。
当年,大牛的妻子,是村里的女强人,是市人大代表。她也未能挡住胡斯仁宏图伟业的诱惑,将自己承包的百亩果园,以合作的形式投了进去。
“带女儿到她妈家去了。”大牛弓着背,坐在长板凳上垂头吸烟,声音干哑无力。他只比阿光大两岁,却已是两鬓染霜,老态尽显。
“她身体还好吧?”
“嗯,近年把还算稳定。但不能让她听到那些事,一听就犯病。”
“噢,那可得注意点。”
阿光歪脖叼着烟,朝天吐了几个大大的烟圈,散淡的目光才慢慢聚拢了,穿过袅袅的烟雾,射向大牛:“哥,你后来可去找过胡斯仁了?”
“怎么没找过!”大牛倏地抬起头,眉间挤成个“川”字,脸黑着,愤懑地说,“公安局到处通辑他……去年,在白湖农场的宿舍里将他给逮住了。关了一段时间,也不见有子女来探视……因他一身的病,过后又给放了。”
他止了话,和谁发狠似的,连着猛吞了几口烟,接着说:“通过公安局才了解到,这家伙原来是个大字不识几个的无赖,靠着会说一嘴的漂亮话,四处混吃骗喝。在全国各地留下了大大小小数不尽的坑……”
阿光似乎早已料到,神情宁静如常,脸侧昂着,右手的食指往水泥地上轻弹着烟灰,语调平缓地说:“那家伙那么多的公司,都没资产了吗?”
“那全是皮包公司,忽悠人的。他名下又没财产,连套房子都没得。他现在就是个活死人,一具干尸,榨不出任何油水了。”大牛抬眼朝室外望去,目光呆怔怔的,喃喃道,“我家欠下了一屁股债不说,我老婆脑子也给搞坏得了。真是被这狗日的害死了!”说完,发出“唉”地一声长叹,声如惊雷,骇得周遭都静默下来,惟吧嗒吧嗒的吸烟声,犹荡在空寂寂的屋子里。
残阳终于吭吭哧哧地爬过矮山,坠下涯去,暮色从山后升起,咿咿呀呀地扑了过来。乌鸦呼啦一下飞起,须臾,消失在莽莽天地间。
妈妈——!妈妈——!谁家的小女孩在哭喊?声若碎玻璃般,撕心扯肠,夹着狂躁不安的狗吠,被寒风从旷野里搡来,时断时续地。
……
起诉阿光的,是本地一个地痞。他当年给阿光送了些土方,钱未结清。阿光说还欠他二十万不到,但他的诉状上,却连本带息索要八十七万。他因为犯了刑事案,目前尚在刑期中,由代理律师出的庭。
站在法庭外的灰色大理石台阶上,我茫然四顾。天空阴沉,乌云诡谲。对面的赭山公园,一片萧瑟清冷。忽生一阵旋风,抓起几片枯黄的槐树叶,在道上乱纷纷地飞。
我紧了紧衣领,缩起脖子,从裤兜里掏出一包廉价的红皖,捏出一支,勾头用火机点上,猛嘬了几口,而后,昂头向空中用力一吐。烟,挥着湿漉漉的黑羽,默然地向空中曳去,曳向不可知的远方!
03
可怜的路虎二度进了典当行,我再次将它赎出来。然而没过多久,路虎又消失了,这回消失的彻底。为了工作需要,我的瑞虎就成了阿光的座驾——他也顾不得寒碜了。
阿光的臀下似乎有个无底洞,多少钱也填不满,我又没个印钞机,总是有枯竭的时候。但我此时的心态也坏了,犹如赌徒,钱输了,总是想着扳本,或者说,总抱着某种侥幸心理。我开始四处借钱,努力将这羸弱的希望维持下去。
所幸苍天有眼,好消息终于笑嬉嬉地跑来了。一个姓王的本地老板,弄成了八千万的马路项目;秃头那里也接了几座景观桥,有三千万;胖子做起了河道挡墙,也有一千多万……
我也拐着弯儿引来了几个投资者,数麻脸的老沈最阔气、最热情。生意还没做,广东新会的小青柑茶、四川的五粮液酒、自家产的太湖水蜜桃、阳澄湖的大闸蟹,便眉开眼笑地结伴奔来。老沈说话也是极漂亮的,左一声“兄弟”右一口“老弟”,亲热得如同失散多年的同胞兄弟!弄得我很不安起来,不断催促阿光赶紧找项目,别凉了这位老哥的心。
陆续找了几个项目,老沈都没看上眼。这是应该的。做生意么,得谨慎小心,不挣钱的活有风险的事,不能干。
次年春天,老沈终于开了花:是最挣钱的小区绿化,近三千万。晚上,老沈热情地请我们去市里吃饭,又到KTV唱歌。阿光左“玉环”右“飞燕”,又唱又跳,好不欢喜。他有着大海一般广阔的心胸,忧愁从不写在脸上,心里似乎也没有。他能喝,斤酒不醉;也能睡,头一挨枕头,鼾声即刻响起来。大约天塌下来,他也是舞照跳酒照饮的吧。这是能耐,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我很羡慕,真的!
有美女入怀,我本应高兴才是,但我莫名地心里发慌,总觉得哪里不踏实,加之我的心眼不比铜钱眼儿大,装不下事,便先回了宾馆,躺床上想心事。心事不能想,越想越乱,乱得睡不着……
04
居间生意貌似做成了不少,但就是没几个钱入帐,欠的债却越来越多。老婆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女人,沉不住气,急得在电话里跟我打嘴仗。骂我是笨蛋、呆子,分不清好人坏人。我狡辩说,坏人的脸上又不写“坏”字,我怎么知道。再说阿光也不是坏人,只是一时落了难。
我不过是死鸭子嘴硬而已,其实心里早怀疑自己是个笨蛋了,否则,怎会弄成如今这模样!但事已至此,悔时已晚,只能想办法把钱收回来。
我催阿光赶紧收帐,他总是应得很干脆:“哥,好的呢,一切都包在我身上。”但左等右等,就是不见钱回来。
我委实急了,便自己去打听,去索要。好嘛,不多久我便傻眼了。
原来王总在做的那八千万,是他自己接的活,只是请阿光做了施工总负责。阿光为了安抚我那时飘摇不定的心,便将这个大饼画下来给我——我差点没给噎死!
秃头和胖子的活倒是他促成的,但这二人都是他的朋友,亦和他一个样,是倒江湖的,手里没几个银子,都在玩空手套白狼。
希望落在了老沈身上。他却耍起了川剧“变脸”,瞬间成了不拔一毛的铁公鸡。话说得仍旧漂漂亮亮,只是味道闻着不一样了,如变了质的海鱼!
我恼羞成怒,叫阿光给他使绊子,让他做不成活——他毕竟是外地人,对本地情况不熟悉。阿光嘴上嗯嗯啊啊地应着,却迟迟不肯行动,用各种不方便的理由推脱。直至一天,我发现他小情人的弟弟在给老沈做包清工,我才知道,他们已经合穿了一条裤子。
我真的好恨啊!恨老沈的过河拆桥、不守规距,更恨阿光的忘恩负义、两面三刀。
老蔡是个老实人,木讷寡语。他知道后,只晓得唉声叹气,一遍一遍地说:他怎能这样呢!他怎能这样呢!
我的心凉了,顿生去意。
但大笔的投入要收回来,借给阿匡的钱也得索要,我已身不由己。阿光毕竟能说会道,三言两语之下,我又觉得他很可怜,不忍心催逼得过紧,就一天天地耗着,耗过了潮涨潮落,耗过了凄风愁雨……
失眠缠上了我,令我睡得迟,醒得更迟。这天日上三竿,我迷迷糊糊地醒来,打开手机,短信通知如决堤的洪水,嘀嘀嘀地涌出来。一瞧,顿时被惊着了:
阿光失踪了!
他的两部手机都能打通,却无人接听,不知何故。我火急火燎地四处打电话。直至将晚时分,才从秃头处得知,阿光昨夜嫖娼被警察抓走了,目前不知道关在哪里,他正找关系捞人。
三天后,阿光获释了。十几辆汽车前去看守所,浩浩荡荡地,迎接他的“凯旋”。按照当地风俗,新开了宾馆让他洗尘除晦,又在海鲜酒楼摆了三桌酒菜,给他接风压惊。新朋旧友齐聚一堂,很是热闹。
席间,众人一面吃酒,一面竖起耳朵,听阿光细述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他在江城替胡斯仁翻新的那家度假酒店,至今尚有十多万的余款未结清,包工头屡催未果,便将他告到了法院。法院下了判决书,限期付款。他手里没钱,又是个法盲,收到判决书后未当一回事,就随手丢一边去了。包工头申请了强制执行。就这样,他在睡梦中,稀里糊涂地被警察铐了去。
阿光毕竟是个能人,不可或缺,一天也离不得。几个朋友着急忙慌地凑钱,付清了这笔欠款,将他弄了出来。
近些日子,我那蛮不讲理的老婆跟我吵得愈发凶狠了,说要卖房还债,说要跟我离婚,说再也不跟我这种世上少有的大傻子过了……
我心情不好,不免多喝了几杯烧酒(当地人自酿的一种高粮酒),便有些飘飘欲仙,恍若置身丛林里。但听见各种鸟兽们争先恐后地嘶鸣、欢叫,犹如交响乐,时而轻柔,时而炽烈,高低起伏,异彩纷呈。抬眸望去,那一张张或胖或瘦或白或黑的脸上,无不绽放着一朵朵绚丽的花儿;鼻子嗅一嗅,便觉芳香四溢,沁人心脾。挥舞着指挥棒的、被众星拱月的、自然是我的合伙人、好朋友、好兄弟——当然,也是大家的!
我本该和众人一起吹拉弹唱,或带着愉悦的心情静静欣赏,却不识时务地陡然想吐,匆忙奔去了厕所……
再美好的宴席都是要散去的。我也要走了。阿光腆着渐渐隆起的大肚腩,摇摇晃晃地朝我踱过来。
“哥,跟你说个事啊,我江城的那个案子也快判了。就现有的证据来说,对我很不利,送土收条上有我的签名。虽然多数都是虚开的,含着我的利润在里面,但现在他拿着这些收条来找我要钱,我又没证据否决它。当时大家都是朋友嘛,他有求于我,我哪料到会发生今天这种情况呢。法官也知道那人是个地痞无赖,但法律只认证据,明摆着敲诈,也无可奈何……”
路边的黑色奔驰车在尖声催促,阿光扭头喊了一嗓子:“哥,就来了。”接着放低声音对我说,“哥,你这两年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呢。你放心,欠你的钱,我就是坑蒙拐骗,也会弄给你的。我虽被胡斯仁害惨了,但也跟他学了不少知识……你瞧见这开奔驰车的老板了吧?他说准备来投资几千万……”
昏黄虚弱的路灯下,一张红润微胖的脸,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大海,安静,祥和,啊不,嘴角还应有一抹不易察觉的神秘微笑——这通常都会有的,在某些意味深长的时刻。
心口倏然一紧,像是挨了一记重拳,隐隐作痛,说不出话。眼酸酸的,胀胀的,慌慌抬起,望向深邃虚无的苍穹。预报说,“娜塔莎”马上就要来了!——她漂亮的脸蛋下,隐藏着极其巨大的能量,一挑眉,一撇嘴,或一甩衣袖,所过之处,便会地动山摇,狂风骤雨……可眼下,分明的,云淡风轻,车喧虫鸣,依旧!
阿光走了,没几步,忽而又停下,踅过身子,朝天空吁了口烟,偏着头说:“哥,大牛老婆的事,我跟你说过没?”
“什么?”
“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