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好酒,在农村时,每餐必喝;只是到了城市,原先早餐的菜肴被包子粥面等取代,没有了下酒菜,于是每天喝酒就从三餐改成了两顿。
岳父好酒,到了"宁可一日无肉,不可一日无酒"的境地。每次随我们外出,他总不忘用矿泉水瓶装上一些酒,即便就着简单的一根火腿肠、几粒花生米,也能喝得贼爽贼爽的。
岳父好酒,但不酗酒。每餐定量,充其量一二两,喝完了事,从没有没完没了无休无止的时候。若有客人来,兴致到了,加之再劝上一劝,也还是可以多喝几杯的,但再怎么喝估计也不会超过三四两。
岳父不健谈,甚至有点木讷。即便是喝了酒,也很少见他主动抛出话题高谈阔论、口若悬河的时候,更多时都是被动的应答,岳母称其为"闷头牯".平素在家,一般情况下他都是一个人默默地喝酒、默默地夹菜、默默地听我们聊东聊西,然后默默地喝完、默默地去盛饭。或者有时连吃饭的环节也省了,只是喝完后浅浅地笑着,望着我们,再继续默默地听我们谈天说地。
岳父喝的酒,一般都是从老家带过来的自制的米酒。这是用一种叫做"饼药"的东西烤制出来的酒,味道较白酒淡,有时还带些烧锅味。酒的度数并不高,约摸二十来度,农村里一般用碗来喝,不知不觉间就会喝多;酒的后劲十足,醉起人来,有时要头疼好几天才可以醒过来。
就是这样的货色,在岳父看来却是宝贝疙瘩,应该是远胜过什么茅台、五粮液之类。每次回农村,他都要很花上一段时间,亲自烤制、亲自装桶、亲自押运,从邵阳到广州,不远千里,不是一般的执着与坚持。
记忆中,只有一次亲眼见过岳父烤酒。那是有一年过年,岳父岳母那时尚在农村,清晨,两位老人便早早起来开始忙活,一个烧火,一个淘米,将一缸酒所需的约二十几斤的大米倒入大锅煮熟,把出锅后的热腾腾的米饭装进团箕里,用饭勺摊平,慢慢使之自然冷却到一定程度,然后将先前捣碎后呈粉末状的"饼药"撒入米饭中,反复搅拌和匀,装进酒缸里,并在柴房就地砌上一个窝,酒缸置于其中,上面盖上些稻草棉絮烂衣物之类能使之保温发酵的物件,如此,制酒的第一道工序就算完成了。
大约三天后,就可以将这些发酵得差不多的"米饭"(醪糟)装进坛子里封存起来。再过上那么一段时间,瞅着火候到了,便可将坛子里发过酵的"米饭"(醪糟)倒进大锅,上面架上木制的甑子,甑子内安上竹尖,外面接上竹筒,竹筒下面放置好接酒的坛子,再在甑子上架上一口锅(农村人谓之"天锅"),锅里放满冷水,一切就绪,就可以烧火开烤了。随着灶火变旺,温度逐渐上升,竹筒里的酒便开始流出来。
"烤酒时的火也有讲究,要用慢火,不温不火,烤出的酒质地才好;如果火太急,便会烧锅,烤出的酒便有一股子烧锅味,那叫烧锅酒,不是不能喝,而是口感有滴子差。"平时寡言少语的岳父讲起烤酒经来,如数家珍、滔滔不绝。
来到广州后,岳父喝自制米酒的机会就少了,毕竟这里没有农村的条件,无法自行烤制,带来的酒喝完后,便只有喝些其他的酒。有时,我会托人从老家顺便捎带几桶米酒来,但毕竟这样不是长久之计,故而大多时候,我会从网上给他买上一些诸如二锅头之类的酒,在我看来,二锅头比起其他酒来在质量上应该要靠得住一些。但岳父嫌其度数太高(抑郁或价格超出了他认可的范围),要么就是在原来喝的量上适当减少一些,要么就是弄些药材泡上一阵后再慢慢喝,他说这样子才会不辣,柔顺好入喉。有时,我忘了及时买酒,他便一个人到市场上逛,专寻些便宜的广东当地土酒。
岳父一辈子都与酒为伴,即便已年过古稀,依然对酒情有独钟。耳畔依稀又传来岳母的声音:今天冇得么个菜,还喝滴酒子么来?岳父永远是那句一成不变的回答:喝就喝滴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