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比亚局势持续动荡,国内爆发的骚乱及流血事件不断升级,反政府势力迅速膨胀,虽然政府军动用飞机坦克进行了强力反击,也没有阻止国内正在积聚的离心力。与此同时,美国开始重启推翻卡扎菲政权的计划、欧盟敦促卡扎菲交权、阿盟宣布卡扎菲政府已失去了合法性、相关诸国组织侨民陆续撤离,加之军队倒戈、官员出逃、族群反目……铁腕的卡扎菲已经失去了控制自己国家的能力。
曾几何时,卡扎菲被阿拉伯世界誉为“民族英雄”,被非洲国家称为“大漠雄鹰”。时光推移40年,他率领“自由军官组织”发动“不流血政变”,推翻了专制的伊德里斯王朝,建立了大阿拉伯利比亚人民社会主义民众国,并出任革命指挥委员会主席兼武装部队总司令。在其后一个很长时期内,他极力推行自己的治国理念,领导大约有600万人口的国家摆脱了贫困,到1981年,利比亚人均国民收入高达1万多美元,国民享受义务教育和完善的医疗体系。成为非洲最富裕的国家之一。
游牧民族出身的卡扎菲不仅是个纯粹的民族主义者,还是阿拉伯世界中少有的政治战略家,他主张建立“阿非利加合众国”,号召非洲和阿拉伯国家联合起来抵御外部干涉。只是在很多人看来,他的构想太不切合实际,就像他出国访问带清一色的美女保镖和住在自己的帐篷里一样,其行为艺术色彩远远大于政治元素。即使有人对他的构想表示认同,也是内外因素限制难以实现,所以不但响应者寥寥,还有人指责他有“乌托邦”情结。
大概是出于对西方长期侵略利比亚的历史认知,卡扎菲在冷战时期选择了苏联阵营——1969年革命成功的当日,他就宣布收回美国设在的黎波里附近的军事基地,不久又将美国在利比亚的石油公司收归国有。高调的反美立场使卡扎菲在国际政治舞台上声名鹊起,而两大阵营的对峙又赋予了利比亚足够的自我发展空间。与此同时,他以极大的热情参与主导了非盟、阿盟的创建,并曾在阿盟首脑会议上公开与其他国家领导人开骂,甚至右手戴白手套,以免与“美国走狗”握手时脏了自己的手。
特立独行的卡扎菲在西方国家领导人的概念中无疑是个“另类”,其一意孤行的态势引起了美国的强烈反感,并在1986年对利比亚实施了“外科手术”,导致卡扎菲家族多人在空袭中丧生。1988年的洛克比空难后,由于卡扎菲拒绝交出嫌疑人,在美国竭力主导下,联合国开始了对利比亚实行长达11年的制裁。尽管如此,卡扎菲并没有被吓到,他一次次成功躲过了国内外敌对势力的暗杀,一直挺拔地站在北非的大沙漠上。
然而,旷日持久的较量毕竟为利比亚埋下了隐患,被视为反美领袖的卡扎菲激进言论让非洲一些国家感到害怕,他以武力对抗以色列的呼吁又使一部分阿拉伯国家敬而远之。尤其是“9·11事件”后,越来越感到身单力孤的卡扎菲一改强硬面孔,一方面调低了抨击美国的音量,主动向美国总统示好,另一方面宣布不研制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并支持反恐行动。他的“华丽转身”一度令欧美猝不及防,最后以“解除制裁”为回报给予了极为吝啬的赞赏。
多数人认为,利比亚局势动荡主因来自于西方的颠覆活动,以及受近来席卷中东地区的抗议浪潮影响。但事实上,最深刻的根源还是在国内。其一,利比亚是由三个自治邦组成的“合众国”,在政体上的“利比亚特色”没有选举制度,也没有“总统”和“国王”职务,各帮派的关系主要依靠“人民委员会”协调。又鉴于利比亚的政治重心在西部,国家政权对东部两个自治邦基本不管不顾,整体抵御外力的架构相对脆弱;其二,卡扎菲一定程度上是利用部族之争在维持“领袖”地位,遗憾的是,他把更多的权力给了自己的家人和有血缘关系的部落,从而在利比亚形成了一个个既得利益集团。严重的利益分配不公和官员的腐败行为使许多人深有被剥削感,以致有人揭竿而起时,很多部落纷纷投向了反对派。
有评论认为,卡扎菲对于利比亚长达40年的领导并没有使之成为一个人民的国家。相反的,利比亚是目前全世界贪污腐败问题最为严重的国家之一。作为一个原油产量占全球份额2%的国家,所创造的财富并没有惠及大多数国民。这种说法客观与否姑且不论,事实上利比亚动乱确与卡扎菲家族的贪腐有关,当美国宣布冻结其家族成员300亿美元资产后,瑞士也以“担心被他人占有”为名冻结了其家族约6亿多美元的资产。一个家族拥有的资产如此之巨,让人终于领略到了英国历史学家阿克顿的名言:“绝对权力导致绝对的腐败。”
自幼崇尚无政府主义的卡扎菲是个极有争议的人物,用“革命领袖”、“民族英雄”和“疯子”、“狂人”等名词形容都不过分。近乎分裂的性格使他一方面固执地沉溺在宗教思维模式中,另一方面则有极其宽广的政治抱负。在他著名的《绿皮书》中,创造性地提出了“建立一个共和制的世界”,即:没有政府,没有党派,没有议会代表,没有正规军队,没有阶层,而实现的路径是在“利比亚这样的小国中”实施中央集权。这样的理论充满了逻辑冲突,却为其性格提供了解读渠道。
阿拉伯世界有句名言:“可以相信一座山移动了位置,也不必去相信一个人改变了自己的个性。”尽管卡扎菲殚精竭虑在自己的国家建立了“人民直接参政”的政治制度,但他内在的独断性格却没有使人民的意志得到体现。到如今,不论卡扎菲的生命结局如何,利比亚也注定要结束他的统治时代,因为国内支持者越来越少,国外也鲜有人为其提供避难场所。不知道穷途末路的卡扎菲是否还记得当年“一切权力归人民”的诺言,但他已经站在了人民的对立面上——而这恰恰是世界上所有专擅政权的必然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