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孙女现在杭州读小学三年级,她的费用可以用惊人两个字来形容,她上幼儿园的时候每学期学杂费就是四千多块钱,现在她拥有一个自己的书柜,摆满了课外书籍,一本书就是二三十块。她的书包平常都是二十多斤,还不包括零食、茶杯、雨伞。车接车送,中午有三菜一奶,有水果饮料,放学发糕点牛奶饮料等零食,家里的饮料水果零食更是不断。用的是两千多块钱一个的步步高学习机,戴的是三百九十九的电话手表,一堂舞蹈课就是八十块钱,一身表演服两百多,一盒彩泥二十多,一个铅笔刀三十块,A4打印纸做演草纸,连折叠纸都是专用的,同时,她有电子琴,小自行车,滑板,溜冰鞋,口琴,笛子,她的布娃娃、冰墩墩、动漫等玩具可以开展览,她也有自己的银行卡,里面的零钱和压岁钱足够大学的费用。而她在她们学校只能算一般化,非常平常,极其普遍。每每聊起来都感慨:现在一个普通打工族的子女都能赶上皇上的太子公主,真是掉到福窝里了。
我生长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沈丘大西北一个偏远的小村庄,确切说是1965年,正是历史上罕见的大饥荒五八年刚刚过去,文化大革命高潮时期(记事时)。那时候普遍都很穷,穿的是母亲用纺车子纺花、手工织布、然后一针针用手缝的粗棉布,书包都是用一块块的碎三角布块兑的,洋布书包是我们的奢望和荣耀(有很多人连书包也没有,而是用网兜子或者胳膊夹着),一个煮鸡蛋就是我们的生日宴,在头上滚一下就算是庆生了,田野里的香母香,酸不留(龙葵),马泡,茅根,以及倭瓜籽,葫芦籽,西C2瓜籽,葵果籽,杏仁,桃仁是我们的水果;炒咸玉米、焦豆子、花鸡弹、江米糕、炸米花是我们的零食;想吃个饼干、罐头也是要生了病住院有亲戚送。
我上小学的时候只有两门功课,一门是语文,一门是算术。所以那时候书包虽然不重,是个空节(茄)包,但是装备还是不少,可谓全副武装,背书包搬板凳不说,隔三差五还要拿笤帚值日;挎着算盘,算盘不是像荸荠一样圆珠子、铁柱子、七个子的光肚子算盘,而是像飞碟一样的扁珠子、铁丝带毛的五子毛算盘;还要端着洋油灯,有的怕浸出的油弄到手上,再用胶泥糊个灯套;写大字的墨水(墨汁)也大多不是买的墨汁,而是在锅堆门口或锅底上刮的烟灰用水沏的;毛笔也不是羊毛、兔毛的,而是外面一层鬃,里面是麻缕子。后来才加了政治和常识,历史,地理等。语文主要是默写生字,自然拼音字母aoeiuü也算语文,算术就是验算,先写1234后来列横式竖式。算术老师叫胡可兰,虽然是个女的,但是因为她的眉毛里长了一个黑雀子,我们都很怕她。语文老师叫张国强,虽然是个男的,性格却极温柔,说话像孙敬修一样。我们都不怕他,背地里都叫他张尾(因yi)巴。他教了一辈子一年级,因没能转正,八几年被清退,据说晚景很凄凉。
本子除开学头一次是老师发的两本,一本小字,一本算术,后来就是自力更生。一个学期发两个作业本,它的金贵程度自然可想而知,我们都会视若宝贝,怕弄脏了,弄折了,先找报纸或者果签子就是果子盒上面的红标签像砌课本一样砌皮子,包了皮子再找老师用红色的蘸水笔写上小字,或者算术,再写上名字。
一个学期两个本子自然不够用,后来就是自己买或者拿着鸡蛋到大队商店找杨层林换。
而换个本子也是不容易的,要和大人闹好多次才被批准。而大多数即便是躺到地上撒泼,也不同意,很多的家长都是选择砌本子,就是由他们亲自到商店去买一大张白纸,或者蜡光纸,回来折叠成32开的作业本大小,用剪子割得像锯齿一样,再用黑线白线缝到一起,(有的也用书夹子夹着去找老师用订书机,订了以后再把线取掉。有的本子厚,订书针短,就要两面针。)让我们当作业本用,有的连白纸也不舍得买,就买给死人烧的火纸,这种纸比较粗糙,上面还布满了碎麦秸,铅笔写上去容易断铅,都是先一张张地检查一遍,发现麦秸就把它抠下来,所以本子上面全是小洞。
也有的趁红白喜事或逢年过节争抢和收集烟盒纸,什么白鹅、沙河、大丰收、大前门,三门峡,邙山,芒果,十里香,团结、红梅、喜梅,牡丹,凤凰,茶花,黄金叶,七匹狼,散花,(这是凭印象的概括,具体那种烟出现在哪个年代,待考)包括里面的带羊皮筋(锡箔纸)的内包装还有果签子,有的还剩几颗烟,果子一打开,烟盒和果签子就被人抢走了,花花绿绿的缝到一起做本子,做演草本。
自然,这个羊皮筋不但可以做本子写字,也是我们的玩具,如果把它中间对折一下,再折一下,再折一下,然后把叠出的三角形的尖用指甲撕下来,打开就是一个圆圆的像硬币一样的装饰品,随口往背面吐口吐沫把它贴到脑瓜子上。不但女同学贴,男同学也贴,不但给别人贴,也给自己贴,贴了再让旁边的人看,“看看,看看好看不好看”。有时候忘了取下,直接带到课堂上,被老师看到了,老师会赶到跟前伸手抓下来,训斥:“你出什么洋相!”引得全班同学哄堂大笑。也有的折叠四下斜着撕下来,让它变成一个闪闪发光的五角星,贴到课本上,笔记本上,装饰课本。用羊皮筋纸折叠的小船要比白纸耐泡得多,放到水里,放到河里,再放上坷垃头装上货,可“到海里去了”。
砌的本子自然没有格子,我们就只有自己用米尺铅笔打格子。田字格打成大四方块,方字格打成小四方块。算术本就画横线。格子的大小不一怎么办呢?我们都是比着套,就是先弄一张田字格的纸,用笔把它画明显一点,垫到白纸下面,再比着下面的线一条一条地描,尽管如此也很难以假乱真,容易跑线。所以跑线不跑线,是衡量一个学生的技术标准。
用给死人烧的火纸砌的本子因为是土黄色的,根本看不到下面的线,我们一般不做作业本上交,而是做演草本。不光是交给老师老师不收,自己也没面子,感觉丢人。另外一个缺陷就是即便老师看了又看,勉强收了,作业发回来也不会得到好评,不是用红蘸水笔在上面打个杠子,就是批个脏,或者批个潦草,而个别用买的新本子的即便写得不怎么样,也会得个对号,认真,干净,得个好。
本子如此金贵,弄丢了本子自然是要汇报老师,老师!我的作业本子迷见了(找不到了)。老师就会在堂上说:“某某的作业本谁见了,下了课自动放回去。”如果不放就在全班翻,就是有丢本子的人和抓纪律的班长挨个翻,翻到了以后不但要还回去,还要站堂,站到讲台一角,站着听课不许回到座位上去。
弄丢了本子回家也是要挨骂的,有的甚至会挨打。所以即便是两面都用过的也不会丢。一是自己不舍得,二是上级父母通不过,和他们要新本子,他们会检查写完了没有,当他们看到后面(背面)还没有写,还会责令把它翻过来,用背面再写一次,有的直接写字,写出来的字就成了朦胧体,因为两面的字都能看到,所以花骨流茄(花花绿绿)的肮吧脏。
等两面都写了,自己才有处理权,这时候才能撕了叠面包、叠小船、叠飞机或者拿到药铺和杨鸿禧换瓶子,他用来给病人包药丸。两个本子可以换一个铁盖瓶子,这个瓶子可以用来做洋油灯,装炒的玉米、豆子,或者把拾的小炮剥的炮药放里面。洋油灯可以上晚自习、早自习用,炮药就用来打链子枪(用自行车链条做的可以打炮药的枪),因为那时候大部分同学都有一把链子枪,(女生是拾子,踢毽子,跳绳,跳沙包),最不沾弦的也是木头做的可以打擦炮(两张红纸中间加的一团团的火药点,撕下一片,可以用砖块砸响,也可以在墙壁上擦响)的板机。它们不单单是男生的智慧标志,也让我们的童年变得更加丰富多彩,生动有趣。